第十二章 修罗场 2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宝珠专门顺路问了一个外语系的学生,才知道那个叫秦承的教授所在的办公室在哪里。于是宝珠就借故去了西语系的大楼办事,说是办事,其实就是送学校内刊。对于这样的基本的工作,甄宝珠早已经驾轻就熟,她抱着一叠内刊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走进了西语系的大楼。西语系其实没有自己的办公楼,这个在秦大属于小科目从而隶属于文史系,所以是和其他的院系在一起办公的。宝珠在办公室走廊垫着脚尖溜达一圈,终于在3楼的一间黄色的办公室门口牌子上看到了秦承的名字。试探的敲敲门,门没锁。推门而进,发现办公室有4张桌子,但是里面没有人,宝珠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11点15分。“是有课吧?”宝珠心里想着,打量了一圈,这是间普通的4人间办公室。
  进门左手两张桌子对着,桌子上摆着电脑,后面一溜文件柜,墙上挂着一个庆祝建校60年的时钟。和一张1980年巨幅的全校合照,宝珠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照片也看不出人来,都一张张白脸。靠窗的地方也是一对办公桌。窗户没有关严,半开着。依稀还能看见几只鸟飞过。桌子上放着一沓打印资料,和一杯喝剩的茶,右手的地方是一张沙发配着茶几,茶几上摆着一盆君子兰,带着这间屋子也活泼了一些。进来转了个圈,宝珠就发现了哪张是秦承的桌子。他应该坐在靠窗最里面的那张,宝珠想了一下,就把怀里的内刊放了一份在他的桌子上,这样的校刊是一个办公室一份的配置。宝珠为什么这么肯定就是那张桌子呢?直觉!因为那张桌子特别简单,上面摆着一台电脑,左边一只笔筒和一个文件架,上面按顺序整理摆放着资料,笔筒里插着两只中性笔,一只黑色一只红色,宝珠想黑色是用来写字,红色应该是用来批改作业的。右边摆着一本台历,除此之外无他。虽然东西少,但是摆放的很整齐,宝珠扫了一眼台历上标注了一个圈,2号。估计是什么日子,被圈了起来。正想着,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身一看,只见秦承已经立在门口,玩味的表情注视着自己,宝珠怕他误会什么,忙拿起放下的内刊,向他晃一晃:“我,我是来送内刊的。秦教授。您不在。”说完,宝珠就想咬自己的舌头,紧张什么呢?哎,必须承认每次见到秦承,自己就忍不住手忙脚乱的慌张了起来,秦承用那修长的手指推了一下金丝镜,向这边走来。一股青草的清新散发了出来,闻起来舒服极了。
  宝珠一时顺嘴就问道:“秦教授,你用什么牌子的香水?”
  “L`Artisan。哦?你对男香有研究?”他说着走到宝珠所在桌子的面前,一只手拿起那本被桌子上的内刊,那手指骨节如玉一般的颜色从宝珠的眼前滑过,她有些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目不转睛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秦承,虽然他离自己那么近,但是这个人总有种让人不安的感觉,至少宝珠是这样。
  “这个人很危险!”宝珠暗暗的想同时警惕的注视这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秦承低着头翻了几页手里的内刊,回头看一下沙发,示意宝珠过去坐坐。而自己则离开桌子前,转身关上门。整个举动让宝珠有些忐忑,越发的紧张得盯着秦承。他反而居高临下的释然的笑笑:“上次你问我怎么知道?今天我想你有时间听我说明。”他的笑容十分刺眼,让甄宝珠觉得像只狐狸:“事情不复杂,但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长话短说。你问我怎么知道?是因为那天始发的现场我看到了,整个现场看起来像是有计划的祭坛,而且树葬这样的方式在中国古代的殡葬文化中并不少。但是现场工人发现尸骨的时候,它被类似红色的一汪液体包裹着,见了风迅速干涸。而且周围还发现了不同的物种的骨头,对于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宗教手法,我不清楚。而你,在这方面似乎有些研究。我想上次,你已经展示了你这方面的能力了。”
  宝珠听完赶忙摇头:“我真不知道,我就是个半吊子,要知道也是我奶奶,但是她年前就去世了。你也许知道的是奶奶,但是我就是知道点皮毛,你说的都比我知道的多!”宝珠有些怀疑的看着对面的那个人:“不过我很好奇你是个中西方文化的教授,你怎么对这个这么了解呢?”
  秦承似乎对于这个消息并不惊讶,他坐到了一张沙发上,然后看着宝珠,紧紧的问:“那你了解什么吗?”
  宝珠继续摇头,一是真的不知道,二是对于这个叫秦承的男人,即使无害自己也始终做不到坦荡,这个人太神秘了。秦承对于宝珠的反应并不着急,他慢慢的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遇上这样的事情,我以为你会感兴趣。”
  “感兴趣又怎样?我怎么那么闲啊?再说了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宝珠没打算继续装傻忍受这个男人的刻薄,她可不是一个好欺负的姑娘。秦承,沉默着拿出手机,摆在了宝珠的面前,那是几张手机拍照,像素并不高,所以清晰度有限不过依然可以看见,照片里清晰的人骨以一种虔诚的姿势双手在胸前交叉放在胸前,整个身躯微微弯曲,疑似血液的痕迹在骨头上沾着,奇怪的是骨头上面居然刻着经文,虽然宝珠看不懂什么,但是她还是下意识的认出了那是经文。虽然不知道刻得是什么,但是经文是可以确定的。而且其中几张关于手的局部骨架的照片都是奇怪的姿势。一个是攥拳伸出一只弯曲手指的动作,一个是伸手像开枪的动作。看样子不是无意识的动作,似乎是一种刻意的举动。宝珠抬眼望向秦承,他似乎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语气淡漠疏远“你也注意到了这个手势是吗?这是印度舞蹈中的手势,一个代表的是仇恨,一个代表的是死神”说着他扶了扶眼镜,这似乎是他的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或者还有别的含义?我不是确定,对于这个,我不是很了解,这需要时间。但是,”他说着望了一下门口,俯身再指出了手指的动作“但是,我觉得这里面不简单。”宝珠怀疑秦承话语的真实性有几分,他似乎很真诚,在整个谈话过程中语气平稳,语言逻辑合理。宝珠离他很近,近得可以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体温,整个屋子的空间里都是他的味道,这让甄宝珠有些脸色发红。宝珠拽了拽领口的毛衣,深深的喘着气,盯着秦承看了半分钟,然后缓缓的起身:“秦教授,我得回去了。”秦承敏锐的感觉到了宝珠的推脱,但是他似乎很有信心,说:“好的!甄宝珠,我们还会见面的!”
  “哦。再见!”说着宝珠整理好手里的内刊,打开门,快步走开。不知是谁没有关走廊的窗户,一股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她不禁打个哆嗦。人也立马脑子清醒了不少。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走出来的那扇虚掩的门,心里很慌。
  一路上宝珠的思维乱飞,秦承的话在脑海里不停的响起。“甄宝珠,我们还会见面的!”这似乎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暗示!
  晚上的时候,出差的冬瓜终于实现了他的诺言在周五之前回来了。然后所有的美好在他回来的十分钟后就全部破灭了。其中前3分钟是用来欢呼回家的,3分钟是用来互相八卦的,3分钟是用来拆礼物的,1分钟是甄宝珠用来骂娘的。宝珠气得抖动着手里的几乎透明的黑色蕾丝,指着冬瓜的鼻尖就跳起来了“大爷啊!笑话我是吗?买这个啥意思?咱两熟吗?”骂着骂着她突然看到了标签然后,疑惑的问道:“咦?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你是不是偷窥我?说!白瑞东!我要扒了你的皮!”暴躁的拾起一个抱枕就扔了出去。
  冬瓜空中单手接住,直接一个三分准投沙发,动作一气呵成,一脸鄙夷:“你还有尺码吗?维多利亚的秘密,想着也让你见见世面,不要把机器猫当宝贝的穿在身上,你是身材12岁,不是智商12岁。你的那个审美?不,你没有审美!”
  冬瓜的刻薄真是浑然天成的遭人恨,宝珠气得上去就想撕他,结果他立马顺手打开一盒生巧,成功的迅速的转移了甄宝珠的注意力。然后就是甄宝珠很没有骨气的吃着巧克力忘记了自己刚才要吃人的心思了白瑞东几乎一点不掩藏的面露鄙夷,然后嘚瑟的坐在宝珠的身边,摸着下巴,一脸狐狸的表情:“得了,逗你玩呢。这个东西不是我挑的,是我让女店员给挑的。我说是送人的,她说这个是最新款!尺码也是她选的,说是基本尺码不是我说你,你的那些内衣没一个好看的,都,十分的幼稚!”说完冬瓜符合的加重了一句:“实在幼稚!”看到甄宝珠咀嚼的嘴巴停了一下,冬瓜又立马转移话题说:“最近你们学校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市局倒是真的有些结果了,那个骨头的碳元素的观测结果已经出来了,据说都是20多年了,是个年轻的女性,现在这个案子的定性是失踪人口,那时间跨度大了,要是翻看这些年的失踪人口女性的卷宗,短时间可出不来,再说,这不是前些年,市公安局还出了一次火灾,很多的卷宗都烧毁了。我大伯的公司最后不是捐钱给重新建的楼吧,所以啊,这事情估计最后也就那么着了。”冬瓜可怜的扒拉扒拉宝珠的头发,就跟在看自己养了多时不见的宠物一样,看着她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然后心生感叹:“你听见么有啊?”
  “嗯嗯,”宝珠点点头,顺手再在他裤子上擦擦手,手有点黏啊,沾了口水。留下猥琐的手印。冬瓜两条好看的眉毛立马竖了起来:“你要死啊!脏死了摸我,不知道我有洁癖吗?我这是白裤子啊!”甄宝珠当然知道了,她是故意的啊!宝珠胜利的冲他眨眨眼睛,白瑞冬一脸的气急败坏的,结果还没有再嘚瑟一分钟,就被人勒住了!也没有管自己是不是快被勒死,宝珠拍打着,呜咽着:“放开!在不放我喊人了啊!打劫啊!强强奸啊!杀人啊!”
  冬瓜那张脸直接放大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架势一看就是虚张声势,从小就是玩一波身体流,硬抗啊!宝珠直接上手推他,结果这家伙居然死沉完全不动啊。难道几天又吃胖了?
  突然的一阵电话铃响起,一下敲醒了正在胶着状态的二人!冬瓜爬起来有些尴尬的顺手拿起,看了一眼电话,两只眼睛傻傻的看着不停闪烁的电话,却不接。宝珠喘着气故作镇静的揪着一看“谁啊?怎么不接?”这话音未落,只见电话上亮着着大大一个名字闪烁着。明月!明月!明月!
  房间里瞬间安静的只有铃声,冬瓜小心的看了宝珠一眼,拿起电话出了房门,宝珠听见厨房门响的声音,他是去厨房接电话了。甄宝珠心有余悸的看着满床的狼藉,赶紧灰溜溜的溜回房间,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沙发上透明的内衣,赶紧闭着眼睛揪起来,攥在手里就躲进自己的房间。整个晚上宝珠都担心冬瓜还会敲门跟自己说些什么。但是那一晚,整个房间出奇的安静,安静的像睡着了。宝珠一个人在房间里刷着手机,侧耳听着门口,生怕漏掉什么。心里一遍一遍的念着那个名字:明月!那个消失多年的名字,那个给了冬瓜整个青春期的名字,她回来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甄宝珠必须承认,自己曾经嫉妒过,深深的嫉妒过那个叫明月的女人!那种感觉就像被人抢走了最爱的娃娃。冬瓜对于女性温柔的认知都是来自这个名字,记得那时候她们还小,小到宝珠还懒得分自己跟冬瓜谁是男女,他们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一起裹在一个床上看,一起上课睡觉,下课打闹,一起旷课滑冰。
  只到有一天明月一样的明月照进了冬瓜那个小小的心田,她像是一树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是爱,是暖,是希望,是白瑞冬的四月天。不知什么时候,冬瓜不在逃课不在睡觉,他是认真的看书,开始记难记的单词。他告诉宝珠,他要出国,和明月一起。但是指天发誓的保证,他把甄宝珠这辈子的巧克力都包了!然后宝珠笑了,冬瓜也笑了。就在麦当劳的落地窗前。甄宝珠那柴火妞的干枯小身板套在硕大的运动服,假小子似短发的。笑得那个没心没肺。宝珠眯着眼睛看着那个英俊的少年,心里是甜的。
  然后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宝珠也到了被逼着考大学的高三。记得是高考后的一个下午,冬瓜告诉宝珠他要去出国了,宝珠问:“是和明月一起吗?”
  “是的!和明月一起,宝珠,我觉得特别幸福!”少年的冬瓜一脸阳光的看着宝珠,是的,那个时候宝珠就想幸福大致就是哪个样子吧。然后的五年里他们在国外,一起上学,做饭,旅游。宝珠从每次冬妈的到访都能听到或多或少的消息。冬瓜喜欢明月做的蜂蜜蛋糕,说好吃极了,冬瓜喜欢明月穿浅蓝色,冬瓜发现原来明月游泳很厉害。甄奶奶那时候半真半假的问过,是不是到时候就回来结婚啊?冬妈掩着嘴笑着说,孩子们的事情,她尊重孩子意见。看得出来,白家似乎都很喜欢明月。那个聪慧温柔的女子,又有那个人不喜欢呢?就好比天上的一轮皎皎明月,谁会不爱呢?那五年是甄宝珠跟冬瓜分开最久的日子了,从刚开始的了无生趣到最后的心怀祝福,宝珠也在这些年里慢慢的长大,按部就班的生活,大学毕业突然有一天白瑞冬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宝珠的面前,拿着一大盒的巧克力,笑得灿烂,晃得宝珠眼晕。5年不见的他长高了,也壮了。出落成一个英俊的男子。他依旧笑着闹着,还是喜欢白色的衣服,宝珠几乎是掐着他的脖子,尖叫着欢迎着这个多年不见的伙计!他们大口的喝着啤酒,撸着串,就好像多年前一样,只是宝珠知道,在偶尔的时候,会看到他有些失神的样子美国那五年,白瑞冬滔滔不绝的吐槽着各种奇闻乐事,只是对于那轮明月,他似乎遗忘了一样,只字不提而大家也都出奇一致的保持着沉默。可是那一个电话,直接打破了这个沉默。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甄宝珠轻轻打开房门,冬瓜已经在厨房忙活了。他熬了白粥,打着招呼让宝珠先去刷牙,说还有煎蛋。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丰富的早餐。牛奶、面包还有鲜榨果汁。宝珠有点摸不准头脑,她望着冬瓜:“有事,你说。”冬瓜停下来手里的动作,一脸好脾气的样子,轻轻摇摇头,那个样子让人心疼,宝珠忐忑的吃了两口,实在忍不住:“至于吗?你怕什么?这是咱家的地头!”冬瓜靠在椅背上,那起一片吐司,咬下去一口,支着胳膊看着甄宝珠手舞足蹈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像只傻狗一样眯着眼睛。
  “说完了?”冬瓜递过来一杯热牛奶,还加了一勺糖。
  “说完了。”宝珠赌气的抬着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公牛。
  “那上班吧,我送你。晚上请你吃大餐。”
  “是吗?有多大?我想吃海鲜,吃生蚝”
  “好啊!那是壮阳的。”
  “额,那是当然啊,咱家你是没指望了!”
  “哦……”
  “我可没钱请客!不要打我的算盘!”宝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热牛奶,立马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冬瓜的裤兜,哪里装着钱包。
  “你说“咱家”,嗯,我喜欢”冬瓜突然没头脑的冒出来这一句,还用那种特别带有迷惑性的眼神,恶心的甄宝珠想把刚咽下的牛奶吐出来。
  “不,不客气不要那么恶心的看着我。”宝珠咽下了最后一口牛奶,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今天晚上她将遇到这辈子自己最不想遇上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