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意外中的意外 2

  路边有卖饭的摊子,小地方也没有啥可吃的。要了一笼小包子和两碗稀饭。捡了个背门的位置坐下,紧跟这后面来人要鸡蛋醪糟,老板娘吆喝一声“里面坐”就熟练的从缸里舀出一大勺糟米,飞快的放进煮开的锅子里,手起打了1个鸡蛋进去。一分钟一锅弥漫香气的醪糟鸡蛋就出锅了。宝珠的鼻子又开始痒痒,忍不住揉揉了,听见人声在头顶响起,声音醇厚低沉,很是好听。不禁抬头一看,居然是昨晚同车的高瘦男子,他环视一圈,看见他们,于是端着醪糟就走到身边俯身坐下了,微微一笑:“准备回去吗?”说着看了一眼,宝珠和冬瓜略显憔悴的样子。
  此时的冬瓜正在努力的用那塞满包子的嘴再塞进去一个包子,该是饿了多久的狼吗?宝珠有点尴尬,胡乱的嗯了一句。高瘦男人,理解的笑了一下,轻轻摘下眼镜放到一旁,低头轻轻的吹着气,一口细嚼慢咽的喝着,一颗颗的晶莹的白米花在碗中细密的搅动着,袅袅的热气中,他的额头慢慢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来。宝珠偷偷看了一眼,试探的问:“您这是来办事?今天也回去吗?”以为他会直接忽视这个问题,结果他倒是坦然:“我替家里走一趟,事情办完了,待会坐车回秦城。”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宝珠,宝珠摇摇头表示不需要,他顺手抽出一张,仔细的按按额头的汗。认真的看着甄宝珠,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看得她一阵心神荡漾,不免心里嘀咕道:长得很有味道呢,五观虽然普通,但是放在一起却很吸引人。看得出是接受过很好的教育,言谈举止,自带疏离的礼貌。想必也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吧。奇怪的是,这样的他出现在农村的小吃店里。为了什么呢?他的打扮,他的举止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跟这里格格不入,宝珠低头看这他脚下那双黝黑锃亮的皮鞋,心想这样爱干净的妙人,怎么受得了那泥泞的乡下小路?她这人虽然脸皮虽然厚,但是还真没那个胆子正大光明的端详别人,于是低下头假装继续喝稀饭,心里继续想着。冬瓜五观倒是长得极其精致漂亮,小时候就是洋娃娃一样的存在。但是跟这个男比起来就显得差了一截,精致有余但缺乏魅力,这种东西怎么说呢?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很吸引人,看来男人的魅力真的在于阅历。
  宝珠心里正在瞎想,冬瓜这时候也吃完了东西,开始用他那双桃花眼仔细的打量着这个男人:“您贵姓啊?同路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您,真是失礼。我姓白,这是我女朋友小甄。”宝珠正当感叹美色,又苦恼毛四孩失踪,人皮唐卡的线又断了。忽然听见冬瓜这么称呼自己?小甄?顿时一个哆嗦,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坐的板正,一副这就是事实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高瘦男人大方答道“我姓秦,秦,一统六国的秦,承上启下的承。秦承。”
  “您是秦城人?”
  “是的。祖上定居三代以上。”
  “您在哪里高就?”
  “教书而已”
  “秦大?”
  “是的”
  “您是教授那方面的课程?”
  “我现在带研究生做中西文化的课题”
  宝珠和冬瓜很是吃惊的再一次打量了对面的男人一番,清瘦白净的脸上,一片云淡风轻。宝珠眼神飞转的看着冬瓜,心里暗骂:“你爸学校的老师,你居然不认识?”冬瓜也同样回敬她一个白眼,一副他咋知道的表情。居然是老师啊。宝珠瞬间理解,他身上那种气质多是来源于知识的普照。哎,冬瓜这样的家伙怎么依然能够数十年如一日的还是一副屌丝的模样?小时候看他也是4岁都去看宇宙起源,能背唐诗三百首的人啊!怎么这些年反而越发废物了,果然也是服气他的努力,天分都是拿来浪费的。
  结果,还没坐上回去的车,就接到了黄陂的电话,电话里让宝珠找个背人的地方听他说,宝珠点头转身就走到街边的犄角听黄陂说道:“宝珠,毛四孩死了。前天被人发现在护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人都肿的跟发面一样,不能看了。”宝珠疑心搞错了,都发面了咋知道就是毛四孩?黄陂说这早上有警察来走访,他才知道的。原来是八仙庵旁边有条渠直通护城河,这片警接到上级领导指示在区域走访,这才问到黄陂。甄宝珠一听觉得不对,挂了电话。
  招呼冬瓜,就赶紧回半截胡同。冬瓜路上一听毛四孩死了,怀疑的问道:“是不是那些高利贷的打死的啊?不过他们只求财,没听说要人命啊?”
  宝珠不置可否,只顾着往毛家赶。匆匆来到半截胡同口,就看见几个干部打扮的人,从里面走出来。在路边议论了几句,看他们几个陌生人过来,警惕的看了几眼,又走开了。等他们再进这毛家小院,就看见毛小妹在门口的台阶上,低着头在一个发红的铁皮大盆里,搓着衣服,头不抬的说:“我都说了洗完衣服就去,还来做什么?”
  见没动静,抬头看是他们。没好气的说道:“又来干什么?人都死了?都不能安生一天吗?”
  宝珠和冬瓜对视一眼,看来刚才的人应该是村里干部,怕是已经够告知家属毛四孩死讯了。毛小妹不搭理他们,宝珠不死心,冲着屋里询问:“那你爸!在屋吗?”妹子哼了一声算是答应。听见屋子里有声响,于是径直走了进去,屋里里还是阴暗的,光线似乎照不进来。还是那股味道,冲的宝珠鼻子直痒痒。
  只见毛老爹,背着门,缩着身体,像一节尺子一节节的缓缓打开身体,指头一点点的在在墙边的箱子上面摸索冒着热气的杯子,宝珠快步走上前去,把搪瓷缸子递到他的手中。水有点烫,热腾腾的的水汽弥漫了上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毛老爹接过杯子,摩挲着搪瓷缸子,似乎在汲取那点可怜的热量,好一会才喃喃的说:“人都走了,你们还来什么?”
  他的脸色比昨天差了很多,浑身上下一股湿重的味道,死气沉沉的,更加突兀的眼球,迷茫的盯着前方,宝珠扶他坐下,发现他的体温低的厉害,轻声的问:“人是死了,大爷,这里面是不是有啥事,你知道啊?。”毛老头,迷茫的用那双浑白的眼球望着这边,张张嘴,似乎再想什么。最后苦笑一声,摇摇头,拉着宝珠的手:“我能知道什么呢?一个病的要死的老头子…….”
  就在这个时候,帘子掀起来,转眼进来一个人,一身黑色套装笔挺,慢慢走向宝珠,居然是刚才的秦承!
  宝珠有些吃惊的望着他,他则礼貌的递上了一叠整齐的零钱:“这是早餐店的老板找的零钱,你们忘记拿了。我这给你送过来”宝珠有些尴尬的接过,冬瓜一脸怀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啊?”
  “昨天听你们提过,刚才遇上村口办事的几个人在说话,说两个人来了毛家,想着就应该是你们。很好找。”说着秦承环顾了一圈屋子,不做声的退到了一旁。
  毛老头依旧自顾自暇“你们也来了几次了,家里啥都没有。真的,我们就是个老百姓,四孩现在也没了。我的心啊……”
  “老爷子,您爱喝青稞酒?”秦承突然斜插一句:“在这里好这口的,不多。”
  语毕,大家都愣了。冬瓜好奇的走过来。看着秦承正在研究门口案板的那只碗,于是拿起来,瞅了又瞅,递给了宝珠。宝珠接过那只碗,起身闻了闻碗边的味道,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伸出一个手指沾了一下碗底的液体,凑到眼睛前看了看不知所以,又疑惑的看着秦承。宝珠有些过敏性鼻炎,对一些刺激气味或者是花粉、尘埃总是过敏,到是不严重,就是打喷嚏而已。而现在她端详着这个手上的碗,鼻子又开始痒痒。
  那个自称秦承的男人右手扶了扶鼻梁的镜架,走到毛老爹面前,轻轻敲了敲桌子,深深吸了口气,细长的眼睛微微的闭着,故作深沉的思考了一下“我进来闻到酒味了,很淡。但是我观察了一下碗,不像是当地人喝的酒,那个气味更强烈。也不像是平时喝的醪糟酒酿,还有就是您家里用了香,好像是藏香。虽然味道很淡,但是我在碗边闻到了,有轻微的味道,不仔细闻会被酒精的气味掩盖。这联系在一起我推断你喝的是青稞酒。你说对吗?”那个高瘦男人几乎不带一点停顿的,完美解释了一番,转头看了一眼毛老头,然后一副该你的表情看着宝珠。
  甄宝珠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那个老头,又不放心的看着那个秦承,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毛老头张着嘴,喉咙动了两动,摇摇头,吭吭的说:“啥棵?不知道你说啥呢?”
  宝珠飞快的对视了一眼秦承,似乎得到了鼓励,于是指了指墙角的大缸。“大爷,我鼻子过敏,不能闻酒,准打喷嚏。昨天进屋我闻着一股味道,味道清淡些。我以为是醪糟。因为北方人喝酒都是白酒,当地人喝都是秦城的本地酒,酱香型,酒味冲。可是我刚看了碗,大概是你昨天没洗的那只吧,里面是一粒米都没有?如果是醪糟的话,只喝也能说的过去,但是谁能把一粒米都挑的干干净净呢?特别是,您这样眼睛不方便的人?”话说完,宝珠停了一下,瞎眼的毛老头皱着眉头,阴沉的表情更深了,但是依然再听。宝珠索性就直接挑明:“我们今天过来是为了人皮唐卡,听说这是您家的东西?这东西什么价,您心里应该清楚,恐怕毛志强的死跟这个也是有关系的。”
  毛老头没有动静,只是手上的青筋暴起,想着是想努力的支撑要起来,但是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只能大口的喘着粗气。毛小妹站在一旁,警惕的看着他们,最后努力的扶着毛老头站起来,慢慢向里屋走去。冬瓜慢慢靠近宝珠,一脸吃惊的望着,悄悄的问:“神啊,你咋知道的?”宝珠鄙夷的白了他一眼。
  毛老头进了里屋,听见有开柜子的声音,过了一会,被毛小妹扶着又走了出来。只不过手上多了一个小包袱。那种常见的农村粗面兰格布头,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像是一个十世单传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好。仔细的抚摸了一遍,摊开。一圈人凑过去。只见一本塑料皮的笔记本孤零零的摊开着,老旧的印刷翻着油腻的光,几张年份已久照片夹在中间。
  冬瓜好奇的拿起一张,然后静静的递给甄宝珠。宝珠有些纳闷的接了过来,看起来这照片年头有些日子了。但是保管的很仔细,看了一眼,像是一张全家照,不过是一家三口,拘谨的微笑。手里那个肉呼呼的孩子睁着大眼睛看着跟毛小妹有几分神似。甄宝珠迟疑的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小字。摄于一九八二年,春。毛老爹有些伤感的说:“四孩,小时候很胖,娃娃很好,就是路走坏了。他妈走的早,我也…….咳咳!”说着咳嗽的一阵阵的声浪,都要把他晃动散了。最后那对眼珠子都咳嗽的要掉下来了似的,一根根的青筋暴起,抽气声就像一只破旧的风箱。随时会散了。
  宝珠于心不忍,看了一眼冬瓜,冬瓜脸色凝重的看着毛老头:“您知道多少呢?”
  毛老头迟疑了很久,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如同一根风干的木头,他慢慢的说道:“我叫毛富贵,还有个名字叫堆穷帕加。你们问的事情,我知道。那个唐卡是我从一个扎巴手里接过的。因为害怕,我躲了起来,遇到了四孩他妈,她一个女人带孩子不容易,那会没了男人。看我可怜,就收留我。然后来到底张才有了个家。这里,村上没有户口没有地,没有公分。她就给我顶了四孩爸的名字。我,我就叫毛富贵了。毛富贵就是我,就这么过着,我害怕。怕人来认出我是假冒的,但是时间长了,没有人问我,我就这么过了,这些年,我就是毛富贵了。这些年不敢跟人多说话,就只爱喝酒。咳咳。”
  大家都一脸严肃的听完毛老头的讲述,顿时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宝珠首先注视着秦承的表情,他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在房间四周,踱着步子,微微的呶起上翘的嘴唇,带着一种玩味的微妙表情,就像是一个旁观者静静的注视着一场大戏,刚才的照片他也看到了,但是这回他似乎不想参与这些事情,这样的认知让宝珠有些来气,转眼盯着毛老头问道:“那你知道当初那个给你唐卡的人在哪里吗?”毛老头痛苦的摇摇头,喃喃道:“我就知道这个东西不能放在这里,这是个祸害。我原来藏了起来,最后,最后。四孩他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
  宝珠试探的问:“你知道当初是谁做的那个人皮唐卡吗?”毛老头苦笑着说:“我当时只是个在寺庙里暂住的,是个打杂的小杂役。有一天,有一个女的,也是修行的。给我一个东西让我拿去给一个住得很远的人,还给我了鞋和还有粮票。我很高兴,那天雨下的很大。路很滑,天黑的很早,我想早点回来,走的很急,在一条河边掉进了河里,是有人推我下了河,我想爬上岸,可是那人拿石头砸我,流了很多血。我只有装死不敢出来,顺着河漂了很久,等天黑了才敢出来,浑身是血的遇上了四孩妈,她收留了我。我害怕极了,怕有人要杀我。不敢出门不敢见人。后来我偷偷打开那个包裹,发现里面是唐卡,还是张人皮的。我就更害怕了。”
  “为什么呢?”冬瓜忍不住问:“唐卡不是藏教推崇的东西吗?你害怕什么?”
  毛老头,枯白的眼珠子干涸的转动了一个圈,稀疏的眉毛朝向冬瓜一挑,沙哑的回答:“那你可知,那上面绘着的尸陀林,那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供奉的。”
  “你怎么确定那是尸陀林?”秦承突然又提出了问题,毛老头有些紧张的砸吧砸吧嘴:“我也在庙里打扫过的,自然认得。”
  “哦……”秦承有所悟的点点头,表示他已经问完。宝珠心里白了他一眼,“那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想要你的命?”
  “我就想活着,没想去找谁!我就躲着,但是我知道躲不过去了,那张唐卡被发现了,四孩都死了。这不是个好东西!”说着毛老头,激动的想站起来,面色因为激动发出惊讶的红色,一身干枯的身躯,巨大的颤动着:“你们来这里,我就知道要出事。果然,果然。你们走!你们走!”
  说着指着门口的地方,大口的喘着气,眼看着就要断气。
  那个叫秦承的人到是很有眼色的立马转身出了门,宝珠和东瓜使了个眼色,也跟着出来了。背后传来毛老头一阵阵紧密的咳嗽还有毛小妹压抑的哭声。冬瓜沮丧的走在宝珠的身边,小声的说:“放心吧,我们在看看”说完他意味深长的冲前面的那个身影努努嘴。宝珠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最后的结果居然是这样,这是让宝珠仍始料未及的。更奇怪的是那个叫秦承的男人居然又同他们坐上同样一辆回程的大巴。而且这一路上他安静的就像一个雕像,甚至不曾回头看他们一眼。因为如果他回头就会发现,甄宝珠和冬瓜一路都像盯猎物一样,紧紧注视着这个神秘出现的他。宝珠在想,他莫名其妙的出现,又看似巧合的出现自己的身边,是真的是概率的巧合还是别有居心的接近?她从来不相信,没有原因的交集,看着车窗外一时而过的景物,又变天了。秦城的阴雨天已经来了,太阳在云堆中,依稀透出的光,微弱到暗淡。就像是此刻的心情。
  甄宝珠不知道从此以后这个男人就正式出现在她的人生之中,他的名字叫做,秦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