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楔子

  我曾对着山河大海说过话,永远得不到来自远方的回复,却得到……自己的不甘的声音。
  —by安霖鱼
  (1)
  2031年6月1日
  寂静无声仰望天空,我看到密密麻麻雨珠斜织成网,网住泊川。我也看到,打翻的黑墨水将天空上层层涟漪的白渲染成层层涟漪的黑。
  喧闹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就是在我耳边盘旋。
  我走着,张麒梦的脸庞很清晰的出现前方第二个路口。
  我毫无挣扎,坦然向他勾起了嘴角
  在雨中,我们相顾无言,之后……我在第一个路口转了身。
  如果故事回到起点我会相信他在。
  如今故事已经到了尾声,我不会再信。
  他现在只能算的上是我一个美丽的梦,他还是我的希望时,留给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如果要问我记得什么。
  我还记得……我参加过他的葬礼,看着他被推进焚尸炉。
  我还记得……我收到过他的遗产,两套房,一架钢琴,一台电脑……
  我还记得……他让2030年的冬天十分的寒冷,直接冷到了2031年的六月。
  我抹了抹眼角,穿过没有人的马路,看到的一草一木我都能感觉到我们的记忆存在过,可是让我说,我什么都说不上来。
  我想着也哭了。
  人大抵都留不住回忆的细节吧?
  呼啦-呼啦-
  记忆中老槐树的树冠此时摇曳在风雨中,风夹着雨压倒树冠边缘那根突兀粗壮的树枝,豆大的雨滴敲在我背上让彻骨的寒意像涟漪一样扩散,我昂起手臂向后退了一步。
  “张麒梦!救我!”
  反应过来,我已经我蹲在安全带。我摸了摸我的嘴角。我听见我的声音被雨声打的支离破碎,可就是那么刺耳的提醒我,我什么依靠都没有了!
  回过神来,我咧起嘴角踢了一脚树干,一个耳光狠狠打在自己的脸上。
  我胆小懦弱,明明学会了强大,在他十六年的陪伴下却学会依靠。
  可是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谁能被靠一辈子
  失去了他,我没却有变强大,这是最可怕的。
  我一直很另类,有时很狼狈,很丧。雨天没他给我撑伞,晴天没他等我停在老槐树下,我很没有安全感,也很孤独。
  我想躲到被窝里,让安静充斥在孤单的世界,我或许可以遗忘掉害怕。
  我?我可以理解为我想家了?
  的确,我想家了。
  我看到了泊川小巷那些特色矮楼。
  眼泪在我眼眶里炽热和雨水打在身上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家……我快回去了。
  (2)
  阿静坐在副驾驶座上叼着半根烟,王艾在一旁开着车。
  阿静长的很妩媚,是那种颠倒众生的美,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老道的吐出一层烟雾。
  车上的气氛很微妙。
  阿静把那小半根烟的烟头熄在车载烟灰缸里,十分讨厌这王艾的速度,没什么好语气的说:“你这龟速赶回去估计她尸体都凉透了。”
  王艾叹了一口气:“这已经很快了,好不,下这么大的雨高速都封了!”
  “王孙子,这就是借口,我相信…”说着阿静又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四处找打火机,瞥了一眼王艾翻开车垫在夹缝找着了打火机:在王艾面前晃了晃:“你藏的够深的哈。”
  阿静按下按钮,出了一些火星子,没有火,阿静继续按,一边道:“你想着张麒梦,你肯定嫌弃你这速度。”
  王艾踩深了油门,看见阿静点烟,皱了皱眉头腾出一只手很自然把阿静口中的烟抽掉:“女孩子,别抽那么多烟!”
  阿静不恼,把车窗往大摇了摇:“切……”
  王艾将车打了一个弯子,手表亮了亮。
  他把油门踩的更深,手指关节隐隐发白,整个人开始慌张
  看向杨文芊安静的表情:“切什么切,别抽烟抽到自己死在小鱼的前面”
  阿静皱起了眉头:“老子要死的话,也要拉你当垫背”
  王艾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杨文芊:“喂!假如……安霖鱼现在回去了,咋们还有时间吗?”
  杨文芊顺了顺头发:“有,差不多有四十分钟”
  “你怎么知道?”
  杨文芊冷哼了一声:“她只要想做一件事,这件事会美到到极致,美要付出代价的。张麒梦应该没告诉你,她尿性十足吧!”
  王艾道:“这个还真没有。”
  “我想也是,他怎么会告诉你呢……我估计啊,她还要洗个澡,喝口酒,然后布置一下卧室……”说着,杨文芊抹了抹眼角的泪,无奈的垂下了头,抢过打火机,点燃了烟。
  空气中湿哒哒的,还有股尼古丁的味道。
  王艾的表情渐渐凝重。
  窗外的雨越来越小
  (3)
  我刚进巷子,雨就小了,入了大门,雨快要停了。
  大门口上的老铃轻晃,院子里散发着泥土香,院子中央几十平的玻璃房里还放着张麒梦的白色三角钢琴。
  我拿指纹开进家的门,那门锁哔的响了很久。
  我轻轻拉开门。
  张麒梦拉开门微微一笑模样忽然撞到了我的脑子里。
  那副场面陪了我多少年?我忘了。
  蜡笔那只荷兰毛狮犬扑到我怀里,使劲撒娇,我醒过神来拍了拍脑袋,闭上门径直走到厨房里。
  我病的很严重了,失神,麻木,幻想,想不起事……这些反应一直扰乱我平静的像死水的生活。
  推开橱柜—拿出高脚杯。
  然后烧一壶热水。气泡咕噜噜的从壶口冒出来。
  恰好热水器里还有热水,我洗了热水澡,拾掇了一下狼狈的自己,换了那件放在张麒梦家的黑色礼服。
  那件衣服我不久之前拿来的,是张麒梦亲自画图设计的,又请了些名剪裁制的。
  张麒梦说过,我是最适合这件衣服的。
  的确,我美了,气质更好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想起了阿静。阿静总说我这个太有仪式感,总是比人慢一拍(俗称有尿性)其实我很不赞同,我只是讨厌自己狼狈。
  从洗漱间出来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好像停止了,还能影影绰绰地看见日光。
  我拍了拍蜡笔的头,进了厨房,将刚烧开的水倒进了杯子里,杯壁瞬间凝起一层雾,从橱柜里找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纸包,把纸包里满满的白色粉末倒在了杯子里。
  白色高脚杯里盛满了白色粉末与水的混合物。我轻轻摇晃着,让它尽量溶解,走出了厨房
  一缕阳光,撒在我的高脚杯里。
  我抬眼看杯里,杯底的白色粉末冒出泡泡浮出水面,似梦似幻的戳醒了我迷了的思绪。
  白色粉末是安眠药,我这几个月陆陆续续攒的,又怕被发现,就研磨成粉藏起来,打算在了结一切之后结束自己。
  我做到了结束一切,可喜可贺!也许我还是那么懦弱,但我今天勇敢了一回与他们鱼死网破。
  我把屈辱,难受还给了加害者,可是我在现场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谁是加害者?
  我的妈妈?她让我在童年里充满了委屈,没有故意的伤害过我。我的弟弟?他被宠到是非不分,认为只要我活着他就会过好。竺熙?他把我当做夺取公司的筹码,让我陷入了网络暴力的漩涡。竺伯父?他让竺熙成为一个心小的人,让我卷入了他公司的纷争。那些记者?他们跟竺熙风,让我成了众矢之的。后面的键盘手?他们被记者,金钱蒙蔽,用语言来讨伐我,他们并没伤我一根毫毛。
  如果要怨,我能把所有人都怨了吗?如果要报复,我能报所有人吗?
  不,我是我的加害者,我谁都不能怨,谁都不能报复。
  我如果学会坚强,我如果学会狠心,我如果能忍耐。
  我不会走今天这一步去讨伐别人。
  我不会……了结我自己。
  我站在客厅,嘲笑着自己,怜悯着自己,憎恶着自己,最后对着窗外慢慢穿透乌云的光举起杯子,轻轻的,轻轻的,好像怕闹了宁静的现在,我呢喃了一声,cheers!
  即使声音还轻也终究划破了现在是宁静
  暗红色的唇膏在杯壁留下一个深红的口印。杯子里的液体全部顺着我的喉咙流入了我的食道,到了我的胃,它很热,又顺着我的胃驱散了我的寒意。
  我把杯子放在了餐桌上,转身进了卧室。
  蜡笔不知所以然的跟在了我的身后,我爬到床上,掀开被子,阖上了眼睛。
  贪婪的吸着空气。
  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安静的,很快,我要沉迷在这片安静里了。
  我撸蜡笔的毛,蜡笔舒适的发出呼噜声。
  随时间流逝着。
  阳光折去了云的羽翼,照亮了那片蓝的令人心慌的天。
  而我思绪的一点一点混乱,张麒梦清晰的出现在我的世界。
  金色一点点填充了整个世界。
  我眼前的世界像是被打上了马赛克,一点点模糊,浓郁的金色慢慢成了黑色
  他说过,我们一定要一起流浪啊……
  不知道还做不做数。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划过。
  (4)
  黑暗,黑暗。
  我看到黑暗里的一束光。
  是彩色的。
  我在黑暗中放开了压在心口的手,缓缓的睁开眼,等待着春风的声音。
  我的青春他没有缺席。
  我的人生他没有旁观。
  我的世界他没有嫌弃
  我相信,我用生命发出的邀请函,他一定不会缺席。
  因为张麒梦,从不会不会说谎。
  眼角挂着的泪向上方飘去,却一直飘不到尽头。
  里面装着张麒梦。
  那时候她推着他笨重的轮椅,我踩着他的影子,没有那么多的大梦想,只期望生活中有点快乐的调味。
  现在,我想等着他的出现,然后只要追着他的影子,向他说,我长大了。
  里面装着阿静。
  那时我们勾着肩膀,手里撸着烤串,笑的没心没肺。
  她做什么呢?现在估计她欺负着王艾然后飞速回家吧,她一定很难受,她怕晕车呀。
  里面装着果小暖。
  那个爱笑的女孩子。
  现在她估计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的哭泣吧。
  嘴里一定说着抱歉。
  眼泪里面还装着好多人,坐着院子里纳闲的爷爷奶奶,开心推开家门的爸爸,刻薄的妈妈弟弟,傅幽鹿,还有……深深对不起的赵豆窈和苑修文…
  好多人啊!
  “叮咚”
  眼泪散开一圈圈光
  散出来张麒梦的影子。
  他推着轮椅向我而来,停在与我仅一臂之隔的前方。
  笑容淡淡,永远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小鱼苗好不听话!”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放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张麒梦,伸出了手,没有去握张麒梦的手
  张麒梦愣了愣,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向前探了探握住了我的手,猛劲的逃脱了轮椅。
  一道阳光划破了黑暗,四周成了我最留恋的小巷子。
  张麒梦拉着我的手向阳光下的巷子尽头前行:“我们去流浪吧…”
  我跟在他的后面,看到夕阳下,我留恋的人正向我挥手,而我正离他们而去,向光而去…
  (5)
  阿静从王艾的车下来,王艾没有把车停好,跟阿静开了家里的门。
  家中什么都没变。
  她本能的跟着蜡笔的叫唤声来到安霖鱼的房间门前。
  推开门,蜡笔趴在安霖鱼的手下狂吠。
  安霖鱼合着眼睛,安详的面向窗外,她眼角浓艳的妆花了。
  王艾愣在了那里。
  阿静向安霖鱼走去,跌坐在安霖鱼的面前,握住安霖鱼还没有冷却的手,眼中的泪敲在了地板上。
  他们来晚了,她已经睡着了…
  王艾擦了擦眼角晶莹的眼泪,缓缓过去用被子给安霖鱼盖脸,颤抖的手指停在了安霖鱼的鼻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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