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夏 8

  198x年7月大雨
  长春就是个傻子，好赖不分。
  我让他少买那些没用的东西回来给长安，省的长安在他不在的时候老是叫唤来叫唤去的。就拿上一回他回来的时候买的那个奶糖来说吧！不知道长安这个死小子是怎么找到我藏起来的奶糖的，我下地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一整袋奶糖吃完了，坐在一堆糖纸中间看着我傻笑。
  奶奶还说什么小孩子都是这样，我和他这么小的时候一样不让人省心，回想起自己劣迹斑斑的童年我沉默了。
  反正他都吃完了，再要也没有了。可是不知道这小子从哪里学来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大晚上不睡觉叫唤着要吃糖糖。在他认识到现实之前，我们被这个小王八蛋折磨了将近两个星期。
  而且他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可他爹是一个死出。
  不知道长春和谁学的，每次惹我生气和我吵架发现吵不过我就开始和爷爷奶奶诉说自己的委屈，说我有多么霸道，来博得其他人的同情。
  那个曾经只会直肠子不会转弯的家伙呢？这家伙在市里都认识了什么狐朋狗友，学的这么一个烂招。
  我要是还不原谅他，他就整个人和一个牛皮糖一样黏在你身上，甩也甩不掉，做饭的时候都黏着，烧火的时候热出汗他都不松开。
  最后我实在是气的不行的时候，这家伙就开始作了，什么拿面条上吊，拿豆腐撞死自己，什么丢人的事情都干的出来。有的时候我真的是迫于无奈，选择不和他计较，他竟然还以为我真的原谅他了？！
  一晚上折腾的人，压根不用睡！我连下地都下不了！
  我真是遇人不淑啊！……
  198x年9月3日晴
  他又寄信回来了，这已经是他一个月的第三封信了。我真应该斥责他浪费的邮费，省着那点钱还不如用来省着点吃的。
  我还真是惭愧，这个本子说好是用来记录我的宝贝长安成长的事情的，可是除了前几页，我坚持写了我们家长安的那点小事，后面全是前两年我对他的抱怨。而且还是隔一段时间记一回。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我确实长春说的三分钟热度。要不是为了整理奶奶的遗物，没准儿这个本子还会压在这堆书下边呢。
  唉！我没想到，奶奶竟然走在了爷爷的前面，爷爷已经老糊涂到吃饭，上茅厕都要人照顾的地步了，可是奶奶看上去很健康的。突然一病不起，给我不小的打击。
  长安也很伤心，毕竟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失去亲人，晚上的时候我还能听到他在偷偷的哭鼻子，但是怕我伤心没敢哭出声来。
  眨眼间长安都快六岁了，他的老爹终于如愿以偿的加入了什么研究小组，为祖国的事业做着贡献。就连夏天，也没时间回来看看了。
  我的长安，是我人生中最好最好的礼物，如果没有他，我不敢想象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现在田是各归各家，我倒是比以前更忙了，下地的时间也比以往久。不过长安却很乖，一点也不用我担心，他有的时候在家照顾爷爷，有的时候陪我下地帮忙，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帮倒忙，但是只要能看到他我就很开心。
  山上的长春花要败了，而他还没有回来。我有点想他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我。
  有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也会闲言碎语说他在城里找了比我更好看，家世更好的小姑娘。我觉得吧，我信他就够了。不过今年夏天都回不来，冬天还会回来吗？……
  198x年6月x4日阴
  我现在就在当年我和他约定的那个山上的大石头那里，看着这个我生活了半辈子的村庄。
  今年他回来的比往常都要早一两个月，带给了我一个好消息。他可以把长安和他一起签为城市户口了。不过也是，长安都快八岁了，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
  虽然乡里也有学校，可是这个学校怎么能和大城市的学校比呢？我的长安那么聪明，在这里跟着我岂不是被埋没了。
  不过，我从来不觉得我的长安出生在这个地方是件不好的事情。
  记得当年就在这个地方我听长春说过，他的童年其实并不是特别的美好。长家经历过一场浩劫，而他也在那场浩劫中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他的父母是勇敢的人，只不过再勇敢在被抓去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罪人一样被人们指责，辱骂，也很难释怀。
  他是被叔叔婶婶养大的，只不过院子里没有什么事情是大家不知道的，他小时候其实没那么受院子里的孩子待见。不被待见的时候，他就会躲在家里看书，看着看着就成了现在这样的书呆子。
  我也只敢在这里说他是书呆子，不然他会跟猫踩了尾巴似的发好大一通脾气说“我不是书呆子。”看来当时没少被说啊！
  他就这样孤苦伶仃的一直长大，虽然长大以后认识那些兄弟和他关系都不错，不过这些都无法抚平他小时候不被待见的伤痛，身为村里小霸王一样的存在我虽然无法理解，但是我深深为他的遭遇表示过同情。
  我的长安，和我一样也是村里的小霸王。每天没心没肺的村里的孩子在河边玩沙子，在田里跑跑跳跳，冬天在河上滑冰，夏天在河里抓鱼烤着吃。也和我一样爬树偷过村东家刘叔叔家的杏，拔过隔壁齐奶奶家的公鸡尾巴做毽子，和其他人玩过跳绳，皮筋，方格子。
  我的长安和我不一样。他终于要离开这个困了我半辈子的村子，去城里读书了。虽然我有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可是，他好我就好。
  长春花就要开了，可是长春和长安却要离开了。
  我忽然想起关于这个山的一个传言。
  这一片本不是长春花生长的地方，可是山上的山神很喜欢长春花，所以这里的夏天会开着满山的长春寓意着长久的春天。
  听老人说山上的山神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神兽九尾白狐。记得第一次听这个故事还是小时候在山上捡到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狐狸，奶奶帮它包扎伤口的时候和我讲的。
  我放生它的时候还和它许过愿呢。那时候听多了奶奶的西方爱情故事，希望有一个王子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娶我，让我过上和故事一样幸福快乐的生活。
  等我睁眼的时候，狐狸早跑了。
  长春是它带来的吗？如果是，为什么不让他把我也带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