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夏 7

  197x年7月x7日晴
  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山上的长春花开的时候，他就会回来。
  长春有半年没见过他的大胖儿子了，从他回来那天开始除了抱着儿子傻笑就是看着儿子傻笑。就跟爷爷似的，只会看着奶奶傻笑。
  看着他们爷俩，我倒还真的有种家的感觉。
  我知道我是被领养的，村里大多孩子也是。我比较幸运，遇上了一个开明的爷爷和奶奶，还有一个贤惠的母亲。我也庆幸自己在这个村庄生活，毕竟这里离城市太远了，没那么那么多规矩，大家都相安无事的生活着。
  至于嫁给长春，别人都说我是幸运的。毕竟他不嫌弃我是个农村的，没什么文化，长得也不白不漂亮。他因为村里的流言娶了我，回去了以后也没有忘记我，抛下我之类的。可是，我就是不确定，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稀罕我。
  长春确实有找过我，很多次，每次都带着不是特别需要缝补而且有些还不是自己的衣服让我帮他，和我聊天，给我讲他们家都有什么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
  我也说不上很喜欢他，不过他确实比起其他人长得很白净，很讨人喜欢。就是说话太直了点，比如我问他长城什么样的时候，他就答什么建在山上，很长，石砖怎么砌的，还有年代和历史上的事情。
  算了，讲点别的。
  他回来的时候带了许多东西，很多东西我都没见过，比如手表，他听说结婚的几大件里有这个，特意买了个好看的女士手表给我。可是这东西我又带不出去，只能埋怨他又在一堆没用的地方浪费钱。不过还是谢谢他，没把我这糟糠之妻忘了。
  他还带回来很多书籍和这个本子，我很开心他还记得我曾经和他抱怨我想记下一些事情但是没有本子，而且他还给我买了一个钢笔和词典。
  我干完活回来，看着孩子已经被他哄睡着了以后，他就会很耐心的教我写好看的钢笔字。
  哦，对了。我们的儿子，长安，会翻身了，要长牙了，笑的时候天都要亮了。我都忘了这个本子是来记录他的成长的，想着等他长大以后给他看看，自己小的时候都干了什么蠢事。
  不过他很乖，而且很好看，不像我一样黑不溜秋的，白的和白面一样。也和他爸一样，一看就是没在太阳底下干过活的小白脸。谁让人家有才有钱，从小受的教育就和咱不一样。我真怀疑他看上我哪了，死乞白赖的，赶都赶不走！
  怎么又扯上他了！反正，我的小长安，你要好好长大哦！
  妈妈稀罕你！……
  197x年12月1x日阴
  我家小宝贝说话了，他说的第一个字是‘爸’！！！这个小白眼狼差点没把我给气死！！！
  我才是那个每日每夜照顾他的人，他竟然开口叫的第一声不是我！看着在我旁边这个傻笑的家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等他再大点，我问他‘你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的时候，如果他还说是他那臭老爹，我保证会把他打包到他老爹的学校，让他体验一下带娃的辛苦！！！
  说道他。长春瘦了，瘦了好多。是在那里没吃饱吗？
  我和他又是一个半年不见，好像更加没有共同语言了，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语言。是他自己非要娶我的，我又没求他。
  我问他有回过自己家的时候，他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我，他这人就是这样，闷葫芦一个。当年说要娶我的时候也就是说‘我要娶你’，就连村西头那个姓齐的二傻子都知道和小姑娘说话的时候要夸一下人家。
  想当年，我和几个姐妹骑自行车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他身边那两个人都会上前查看我又没有摔死，就他一个人直直的站在那。
  小花笑说，像他这样从大城市里来的人才看不上我们这些乡下姑娘，我就想着和见过大世面的奶奶学学她小时候学过的英语，让他刮目相看一下。
  他的眼珠子本来就不小，被我吓得睁的更大了，我们几个好几天都笑得合不拢嘴呢！不过后来他主动找上门来我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如果没有那些流言，他会娶我吗？
  我又在想些没用的了，我现在有我的小长安，我真正的家人。我的宝贝啊，下回开口，记得喊‘妈’！……
  198x年1月x日大雪
  好好的过个大年，却接到老长家的电报。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当初他不愿意离婚和自己家里闹翻的事情。
  我和他吵了结婚以来最大的一个架，这么多年，他竟一直就这么瞒着我。
  难怪这些年他过年都不回家里过年，他竟就这么一直瞒着我，是觉得我住在这个深山里从来没有机会发现吗？
  还有我到今天才知道，他竟然还有个未过门的媳妇儿。我是什么，突然插足他家给他安排好的婚姻的一脚，觉得赖着他我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为了我牺牲，这也是我和我妈为什么会处的这么僵！她搬走的时候，对我尽是埋怨，她从未把我当过她的女儿，她甚至不想成为金家的媳妇。
  她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我，因为我当时才不过三两岁，连走都不会。不然她早就跑了，她
  是为了我留下来的。
  而这就是我最害怕的，长春是为了我放弃了一切。如果有一天他相通了，他会为了不让自己当一个坏人，把这一切都怪罪到我身上。而我对这些真的一点都招架不住，因为他说的是事实。他的确为了我放弃了很多很多。
  要不是吵架说漏嘴，我也不会知道他现在的工作属于发配边疆，不然他会和计划好的那样加入某个研究小组，成为他梦寐以求的科学家，而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老师。
  对于这些我无话可说，我是那个让他抛下未过门的妻子还是他成功路上的一颗绊脚石，而且这个绊脚石还带了一个拖油瓶还让他和自己家的人闹翻。这要搁以前我就是个千古罪人。
  这就扯到了困惑我这么多年的有一个问题，他爱我吗？
  结婚近四年了，他从未说过他爱我，当初他说他是为了自己的承诺和我的清白负责，可是他从来没说过他爱我。甚至连喜欢他也没有说过。
  可是，通过这些年我发现我是爱他的，就像爷爷奶奶相爱那样，爱着他。
  不止是因为他是长安的爹，是因为当年我可以坦然的对他说我想离开，也是他第一个对我说会带我离开。
  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