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 什么是天数
天上阴云就如同雾霾笼罩在众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叶火站在黄河边上看着河面心思重重。
三日一晃而过
不仅未能得到援军，反而在黄河对岸等来了大批鲜卑人驻扎，隐约可见一些床弩在河对岸布置完成。
“踏踏。”
天明面无表情的从身后踏来，语气平静道“食物已经见底了，不能在等了。”
叶火淡淡的回应道“是啊，不能在等了。”
语气虽淡，可谁人能知叶火心中的悲凉。
“这几日我不断挑衅试图找到休屠王大旗所在，可惜毫无头绪。”
“相比三日之前，我们胜算不足一成。”
天明语气越是平静，叶火内心却是难过。
“你去做准备吧，胜败生死皆有天数。”
叶火开看了，他已经尽力了。
“天数？”
天明不肖一顾，冷然道“若天数是大汉注定灭亡，神州沦陷异族之手，若干年后华夏再无衣冠，文明更易，你是否还有勇气说这是天数！”
叶火悚然一惊，可随即反应过来，被这可怕的描述吓的心惊肉跳。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堪破了天数？”
叶火神情肃然的盯着天明，气息略有不稳。
天明并没有答话，反而又道“叶火，你想一想如果神州真的有那么一天，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若是天数使然，将会有多少汉人在痛苦中挣扎，在恐惧中沉沦？”
“你觉得这是一种天数？但是我不觉得这是一种天数，而是一种必然！”
天明神色决定，语气十分沉重。
“自古以来我华夏兵制一向是义务征兵制，可谓全民皆兵，只要是国人都要为祖国而战。”
“这是荣誉，是大义。”
“因此不管是上古还是春秋战国，戎狄夷蛮始终被我们压制。”
“无他，国人善战知兵，甲兵锐利！”
“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也不惧任何挑战。”
“可自光武帝刘秀复汉以来，废除征兵制改为募兵制。”
“自此凡我大汉芸芸众生不在知兵，不在善战。”
“可怕的是四方异族仍旧施行全民皆兵的制度，知兵善战！”
“如此彼涨我消，不到二百年！”
“偌大的大汉雄军居然不能镇压盘踞河西的羌人，一度达到六十年之久！”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天明冷然看向叶火。
叶火心下一凛，他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不仅是他！
包括东汉和之后王朝，所有帝王士族，所有既得利益者，所有雄才大略的人都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他们只认为征兵制不符合新的时期和朝代，只认为征兵制是落后被淘汰的制度，只认为募兵制才是正统！
追根问底，征兵制增长的是所有汉人的血气和武勇，而募兵制则是牢牢被权利掌握的私兵！
说句不客气的话，征兵制会极大消弱帝王和士族的统治，甚至会养出一大批“刁民”！
叶火默然无语，他只是一个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让他想太复杂的问题实在太为难他。
可是叶火隐约觉得天明说的很有可能会变成事实，在凉州从军时他就深刻认识到大汉雄兵有多难补充。
一汉当五胡已经成为过去。
眼下的汉军从发布告示，募兵召集，操练三年才能成军。
而征兵制呢？
根本无需募兵操练，因为浩瀚神州每一名汉人都是战兵！
只需一声令下，顷刻间就能召集万众战兵，稍微整编就能成军。
只需一月，就能形成一支上万规模的大汉雄军！
凉州羌人之乱，根本原因是士人压迫太甚造成。
然而，以大汉的国力为何区区羌人会动乱六十年之久？
而且还是在河西走廊这条黄金之路上？
难道东汉统治阶层都是白痴吗？难道这些个外戚、权臣和皇帝脑子都秀逗了？
不是的，而是他们根本无力收复河西走廊！
因为征兵制荒废，导致一名汉人雄兵阵亡需要补充兵员的时间实在太长，代价太大！
后世之人总觉得为何我们汉人一代不如一代，为何自秦汉之后，再无汉人雄起的光辉岁月？
即便那强如盛唐、繁宋、刚明，也落得个被异族覆灭的下场？！
这是因为天下汉人不知兵，不善战导致的必然结果！
倘若南北宋天下汉人皆知兵善战，那些个文人又岂会不知兵乱战？
你在让蒙古人来试试！看看谁灭谁！
这就是不教民战，视为弃之的道理。
“这就是你要反出朝廷的理由吗？”
叶火语气有些低落，他终于明白天明为何要站在朝廷的对立面。
“这腐朽的大汉终究要被终结，我云天明不管将来如何，必定重现征兵制的辉煌，重建我大汉血勇！”
“谁若是阻挡我的路，就是我的敌人，只要是敌人，我云天明绝不留情！”
天明神色坚毅，语气决然，话落便转身离去。
“一个时辰之后，我将出发！”
“不管结果如何，我云天明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踏踏踏。
叶火看着天明离去的背景，内心一阵动摇。
“我，只是一名军人呐。”
哪怕觉得天明说的都是对的，可叶火就是叶火，不会为任何人动摇自己的想法。
他不会背叛朝廷，也不会背叛自己，他想到了家乡，想到了那一棵大槐树！
高大结实的枝叶上挂着一座秋千，那是他亲手给儿子和女儿做的生辰礼物。
蓦然，一缕阳光照下，他仿佛回到了家乡。
一道略微模糊的倩影站在大树旁，小女儿坐在秋千上，略大的儿子欢乐着推着千秋，小女儿随着秋千摇晃着嘻嘻笑个不停。
“郎君，你累了吧？”
“累了就回家歇歇。”
叶火愣神的望着那道模糊的倩影，渐渐清晰起来，泪水忍不住落下。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郎君，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从军十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总是在这里作战，在那作战，为国家，为百姓。
可叶火却忘了，他家里也要小国家，也有小百姓正在等着他团聚。
“或许，我也该学张奂老将军退隐了。”
这一刻，叶火似乎有些懂了。
“或许，解甲归田才是我的归宿。”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唉。”
涛涛黄河边上，一声无奈叹息留下了太多的辛酸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