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崩塌

  莫聆缓缓扭头望向身后,这个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莫聆却足足用了五秒钟。
  眼前——
  一名熟悉的少年。
  少年拥有着一张莫聆无比熟悉的脸,那张脸莫聆不止千万次在镜子中见过。
  少年安静的躺在床上,胸口伴随着呼吸起伏,仿佛只是睡过去了一般。
  看着这名沉睡中的少年,一种无法言喻的明悟出现在莫聆心头——
  对方是以灵魂印记为本源诞生的新人格,将会服从自己的任何命令,并且对自己保持绝对忠诚。
  这就是人偶吗……
  莫聆对着少年伸出手,纤细的手指轻轻落在少年眉间。
  苏醒。
  莫聆对少年做出这样的命令,这道命令仿佛是一个启动开关,躺在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
  少年睁开眼后呆愣了片刻,仿佛是在熟悉世界,随后他的视线落在莫聆的身上。
  “主人。”少年坐起身,对莫聆恭敬的称呼道。
  虽然曾在夏凝初的记忆中有过了解,莫聆内心依旧不知是何滋味。
  一个用着自己身体的存在,正对自己称呼为主人。
  “叫我夏凝初吧!”莫聆犹豫了许久,才对少年开口道。
  不管莫聆心里如何抗拒,在他人眼中少年就是莫聆,而她是夏凝初。
  眼前的少年才是名为莫聆的存在,从自己将以夏凝初的身份开始新的人生。
  “好的,夏凝初。”
  “停!”夏凝初还是感觉怪异,开口道:“你拥有着我过去的记忆,应该能模拟原身的行为模式吧!”
  “当然可以。”少年回答道,说话的语气与之前有了明显差别。
  夏凝初搅着耳边发丝,微歪着头看着少年,她需要验证一个非常重要的事。
  “圆周率是多少?”夏凝初问道。
  “3.1415926。”少年答。
  “后面的呢?”
  “不记得了。”
  夏凝初双眼微微一眯,在房间找了纸笔,出了一道初中数学书上的题目。
  少年思考了片刻,完成了题目。
  夏凝初又出了一道前世大学难度的题目,少年看了一下题目就直言答不出。
  “明月几时有后面一句是什么?”
  ……
  经过数分钟的询问,莫聆终于搞清楚异能中,人偶将会获得原主记忆是什么情况。
  首先要搞清楚,灵魂和记忆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人在一生中所看见的景色,美食的味道,听见的声音,皮肤上感觉到疼痛等等。
  人通过五感获得的信息被称作记忆,这种信息储存于大脑中,但记忆并不包括脑中的想法思维。
  少年不知道莫聆前世的记忆,不知道属于夏凝初的记忆,不知道夏凝初做题时大脑中的逻辑思考。
  少年知道原身利用前世记忆在这个世界写的,因为这个信息被原身通过视觉获知。
  由于大脑的某种机制,脑中的记忆长时间不用就会变模糊,就像是1000k的图片变成了100k。
  占用的空间变小,但相对的画面会变得模糊,正因为如此少年才记不得圆周率后面的数字。
  记忆仅仅只是记忆,由图像、声音、气味等由人体器官获得的信息组成。
  而思想,逻辑思维,行为习惯都属于灵魂的一部分,灵魂甚至还包含了记忆。
  少年的灵魂由新诞生的人格构成,新生灵魂从身体中获得莫聆的记忆。
  弄清楚这些的夏凝初松了口气,仿佛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般。
  没有人喜欢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自己存在,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夏凝初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拿出手机一看,是妹妹的号码,夏凝初微勾起唇角随意的接通。
  “我不是说大概八点之前回家吧,还是说有什么紧急的事?”夏凝初快速的说道。
  “可是已经八点十分了,我只是有些担心。”莫萝的声音突然顿住:“话说——”
  “这位姐姐,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瞳孔扩散,万物的声音从耳边消失,夏凝初浑身僵硬的呆坐在床上,如同一尊高价等身手办。
  是啊,我已经不再是莫聆,而是夏凝初!夏凝初紧紧的攥着手机,脑袋无力的低垂下去。
  “姐姐,姐姐你还在吗?”
  “嗯,我在。”
  “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哥哥之前就用这个号码打给我的,所以姐姐你是我哥哥朋友没错吧!”
  墨色发丝如瀑布般覆盖住夏凝初的面庞,墨色瀑布之下少女紧咬着牙,双眼隐隐泛着晶莹的光。
  “是的,没错。”
  “姐姐好像心情不怎么好呢!是我哥哥惹你生气了吗?如果是的话我代哥哥向姐姐道歉。”
  夏凝初没有说话,因为她怕自己一张开口,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
  发现夏凝初没有说话,莫萝继续说道。
  “哥哥虽然是一个温柔的人,但他有时也意外的笨拙,还请姐姐多多担待。”
  夏凝初伸手盖住双眼,艰难的开口:“小萝真是可爱呢!真不知道那个笨蛋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妹妹。”
  虽是如此,但从语气中察觉不到丝毫异常。
  “是的吧,姐姐也这么觉得吧!我家那个笨蛋哥哥还老是说我不够淑女。”
  “我一开始说的那句话,就是你哥哥让我转达给你的。”夏凝初说道。
  “原来是这样吗,我一开始完全没听明白呢!”莫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紧急的事倒是没有,只是过了约定时间还没回来有些担心,我哥哥还和姐姐在一起吗?”
  “是的,他就在我旁边,要让他接电话吗?”夏凝初询问道。
  “不用了,不用了,姐姐可以帮我给哥哥转达一句话吗?”
  “当然可以。”
  “告诉哥哥今天晚点回家也没关系,小萝在家一点也不害怕呢。”
  “好的,我一定会转达的。”
  “谢谢姐姐,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了,非常欢迎姐姐来我家玩哦,姐姐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夏凝初保持那个姿势许久,抓着手机的右手无力的垂落。
  夏凝初看着眼前五指张开的左手,晶莹的泪水顺着掌纹缓慢的流动,然后坠落在大腿上摔得粉碎。
  由于费坦组织的存在,夏凝初无法与莫萝接触,那样子只会害了莫萝。
  对于莫萝的性格而言,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是她的幸福,超凡的世界只会给她带来灾难。
  “扮演好你原本的角色,不要让莫萝发现你的身份有问题,这点能不能做到?”夏凝初突然开口。
  “应该没问题。”
  “保护好她,不要让她遇到危险,即使拼上性命也一定要保护好她,能不能做到!?”
  “在我死前,绝对不会让莫萝遇到危险!”少年眼中满是认真,主人的命令便是至高。
  “你回去吧!”夏凝初挥了挥手。
  少年点了点头,与夏凝初告别,然后转身离开夏凝初的家。
  少年走后,房间更加安静了。
  夏凝初的哥哥哥夏阳被组织抓走,现在不知被关在何处,偌大的屋子中只有夏凝初孤身一人。
  变成夏凝初的事情已经发生,既然做不到改变,那就唯有想办法让自己接受。
  人生的路还很长,若连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那样的人生未免太痛苦了。
  夏凝初先将大门锁上,随后来到卧室,从衣柜中取出了更换的衣物,然后来到洗手间。
  变成女生也没也没什么不好嘛!
  就算没有女朋友也能享受有女朋友的感觉,夏凝初长的还算漂亮,身材也过得去。
  她虽然失去了自己身体,失去自己的名字,失去了自己的性别,成为了没有父母的孤儿。
  但她相对的获得了力量,能够改变自身命运的力量。
  在这个与地球截然不同的世界中,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当不幸降临时只有默默承受。
  但是——
  果然还是无法接受的吧!!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遭遇不幸的那个人是我?!
  夏凝初看向镜子,镜中是一个努力想要做出微笑,却满眼泪水的少女。
  托盘上被加上最后一块砝码,脑海中那根紧绷着的神经崩断,眼泪疯狂的从眼眶中涌出。
  发丝被泪水浸湿黏在脸上,娇小的鼻子变得通红,这样的自己真是难看啊……
  少女摇摇晃晃的撞在身后的墙上,试图寻找一个支撑自己的依靠,却是浑身无力的软倒在地。
  少女双臂抱膝,身体蜷缩成一团。
  宛如失去父母的小兽,绝望的颤抖着,亦如暴风雨中的孤帆,静待被大海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