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你可以有选择的
宁希竹刚进入梁欣怡房间的时候，心情就一阵压抑。
实在太黑了。
要不是今天天气太好，外头阳光明媚，差不多一米宽的狭窄窗户透进一些亮光，那么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也不为过。
甚至一个恍惚，她差点以为已经到夜晚了。
梁欣怡打开灯，宁希竹快速扫了一眼房间的布置，真的就一眼。
房间不大，大概四五平米左右，以至于只摆了一张床，还有一个挂衣服的架子，就感觉很拥挤了。除了这两样，房子里再没有其它家具，哪怕连凳子都没有一张。
床上放着一张草席一个枕头一张被单，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约摸半米高的布朗熊玩偶，一本书，和一个手机充电器。
“大嫂，您可以坐在床上的。”看着宁希竹在打量她的房间，梁欣怡有些不好意思地埋着头。
宁希竹也不打算纠正梁欣怡对她的称呼，直接坐在床上，指着布朗熊玩偶轻笑道：“喜欢布朗熊？”
“布朗熊玩偶是医院的护士姐姐送给我的，那本书也是，她们怕我无聊。”梁欣怡回答道。
宁希竹的目光落在书本上，那是一本张小娴的《你会想念你自己吗》，对于张小娴，宁希竹自然是熟悉的。当然了，是她认识人家，人家有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就难说了。
这个作家，大概也应该算是她这个年龄段的人的青春。
不过自从工作后，她看的书基本都是专业书，倒是很少去关注这些课外读物了。
随手拿起书本翻了下，从书页可以看出梁欣怡经常翻看。
“喜欢看书吗？”宁希竹随意问道。
“应该是喜欢的吧，不过很少看这种书，以前看课本比较多。”梁欣怡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宁希竹继续问道：“这么勤奋，学习成绩一定不错吧？”
梁欣怡的目光黯淡了些，“以前还不错，但后来就退步了。”
为什么退步，这个原因宁希竹很清楚。这个确实不能怪梁欣怡，任谁知道自己得了这种重病，都很难接受和不分心。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无法对学习保持一种专注的态度，成绩下滑也是正常的。
虽然很想在这里切入主题，但宁希竹还是选择缓一缓，“苏景家里有很多书，都是他看过的，如果你喜欢看书的话，我可以替他做主，送你一些书。我觉得他在挑选书籍上的眼光很好。”
“真的吗？”梁欣怡两眼一亮，但随后又不好意思起来，“这样不太好吧？”
宁希竹认真看了眼梁欣怡，笑了一下，“没事，除了专业的书本，苏景很少会看看过的书的，他看书很慢，边看边思考，很多书他看一遍就足够了。”
梁欣怡舒了口气，有些羡慕地问道：“大佬看过很多书吗？”
“那当然，要不然你觉得他的才华从哪里来，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的表现。而且我跟你说，苏景还是个学霸，学音乐的时候，文化课也没落下，他高考的成绩可是差不多到六百分呢。”宁希竹笑着说。
“大佬学习也这么厉害的吗？”梁欣怡圆瞪着双眼，她对苏景的履历可谓如数家珍，自然知道苏景并非艺术生，差不多六百分的文科高考成绩，说不上很高，但也不低了，起码可以选择很多大学了。
“不厉害怎么能够当你们的大佬呢？”宁希竹轻笑着反问了一句，然后装作一副随意的样子，“怎样，有没有兴趣学一下你的大佬？”
“我？”梁欣怡的目光又黯淡下来，“我应该做不到的。”
宁希竹担忧地看着梁欣怡，鼓励道：“欣怡，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苏景跟我说他当时也没想过会考出这样的一个高分成绩。有时候，你不逼自己一把，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说到这里，梁欣怡哪里还不明白宁希竹的意思，只见她眼帘低垂，苦涩说道：“大嫂，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是我的情况和我家里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实在不想再给父母增加负担了。而且，我更害怕最后的结果不如意，浪费时间，又让父母白忙活。”
宁希竹在心里长叹口气，这孩子懂事是懂事，但在她看来，这懂事用错地方了。当然了，也许在梁欣怡一家看来，放弃学业也是迫于无奈下最合适的一个选择。
就好像苏景的妈妈，高中没读完就跑出去打工，把高考的机会让给弟弟。
就好像她的姐姐，读完高中就不读了，去大城市里打工帮补家用，资助她和两个弟弟继续读书。
太多这样的例子了，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简单评判对错。但她也见过太多知识改变命运的例子了，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如果她当初选择了跟姐姐一样的选择，那就没有今天的她。
所以她知道，学习是真的有用的。她也不忍心看到梁欣怡就这样放弃学业，她比大部分人都需要通过学习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沉默片刻，她突然问道：“你觉得住在这栋楼里的人，收入水平怎样？”
梁欣怡露出迷茫的表情，她不知道宁希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不过在这里也住了挺长一段时间，虽然她没见过几个租户，但平时也能听到父母在闲谈中提到过，回想了一下，她回答道：“收入多少我不是很清楚，但听我爸妈说，很多都是和我们家差不多的。”
宁希竹点点头，这里已经是城中村深处了，楼房密集，采光条件并不好，收入可观的人根本就不会选择租这样的房子。虽然她也知道，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但不得不承认，收入水平真的是能分阶层的。
“你愿意一辈子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吗？”宁希竹问道。
梁欣怡摇头，但随即苦笑起来，“大嫂，我没得选。”
“你可以有选择的。”宁希竹的语气很坚定，“龙应台写过这么一段话，我想你应该也看过。‘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
看到梁欣怡点头，宁希竹继续说道：“欣怡，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你觉得以你的情况，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如果只是被迫谋生，你能应付突然到来的变故吗？你有没有……”
宁希竹突然停下来，她原本想说梁欣怡有没有想过她会是她父母的累赘，但这句话就太打击人了，一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让梁欣怡产生轻生的念头，所以只能把没说出来的这句话埋在心里。
梁欣怡轻咬着嘴唇，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知道宁希竹为什么会突然不说下去，但宁希竹的话确实触动了她，让她不得不去思考自己的未来。
宁希竹沉默着，没有把她和苏景会包揽梁欣怡的学杂费的决定说出来，苏景可以直接跟梁欣怡的父母说，是因为这样最容易说服他们。但不能以此来诱导梁欣怡，她要的是梁欣怡是真正想要去读书，想要通过学习来让自己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他们想梁欣怡读书，梁欣怡就去读书。
虽然先说出来会更好，但前者会让梁欣怡有更坚定的信念。一个有信念的人，所迸发出来的潜力和能量，是不容小觑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欣怡泪眼婆娑地看着宁希竹，“大嫂，我想去读书，为了我，也为了能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们为了我，付出太多太多了，我不能让他们为我付出一辈子。求求您，帮帮我。”
宁希竹松了口气，不过还是严肃问道：“怎么帮？”
迟疑了一下，梁欣怡答道：“我想向您们借学费，以后一定还给您们，我可以写借条的。”
宁希竹笑了，笑得很开心，“你放心，我跟苏景已经决定了，会在杭市为你选一个重点高中，你大学毕业前的学费生活费我们都愿意承担。只要你努力读书。”
梁欣怡这才真正明白苏景他们的真实来意，他们是真的想从根本上帮助她，要不然就不用如此煞费苦心了。想到这里，她突然很想哭，眼泪止不住往下流，郑重地对着宁希竹鞠了个躬，哽咽着说道：“谢谢您，谢谢苏大佬，这笔钱我一定会还的。”
宁希竹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也没有劝说下去，她知道现在是劝不了梁欣怡打消这个想法的，所以就换了个话题，关心起梁欣怡的学习成绩来，“高一的知识你学过了，现在还记得吗？”
梁欣怡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一年多没看书本了，有些记得，有些忘了。”
“没事，过几天玉珊姐会帮你找一个补习老师，你先复习几个月。能赶上进度就从高二读起，赶不上的话，那就从高一读起。”宁希竹说道，关于这个计划，她昨晚跟苏景谈了挺久的，说不上完美，但至少很多方面都想到了。
至于一些规则，说真的，苏景和陈玉珊都可以不放在眼里。陈玉珊有钱，苏景有名，必要时他还可以借助老苏的人脉，解决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易。
总有些人是有特权的，普通人对特权的不满，其实更多的是享受特权的人不是他们。但如果能利用这种特权去帮助到梁欣怡，他们是很乐意的。
梁欣怡含泪点头，她觉得能遇到苏景和宁希竹，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同时也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刻苦学习，不让他们的一番努力付之东流。
只有这样，她才觉得不会对苏景他们伸出来的援手感到太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