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最担心的人是你
想来也是,又不是心存死志之人,韩伊娜又怎能甘心在这个年纪离开人世呢。
更让苏景难受的是,韩伊娜在生命走到尽头之时,饱受病痛折磨之余还想着他的事情,虽然信里没有安慰他的字句,却又字字句句都在劝慰他。
面对着这一份沉甸甸的关爱,苏景在读完这封信后,心里又岂能不起定点波澜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小的眼眶装不下满盈的湿润,几滴泪水从苏景的眼角溢出,顺着苏景有些苍白的脸颊滑落,挂在下巴,如同春天里枝叶的滴露,晶莹的水珠摇摇欲坠,最终落在了手中展开的信纸上,宛如落墨,黄豆大小的水珠在纸上晕开。
泪珠滴在纸上的声音微不可查,但原本出神的苏景却仿佛察觉了一般,顿时收敛心神,看着信纸上几点指甲般大小的湿润,心里不由涌上一阵心疼。
轻轻拭去眼泪,苏景又把信的内容看了几遍,才小心翼翼把信纸折起来,放回到信封里,没有过多考虑,便把信封放到他快要摆满奖杯的那个荣誉柜的抽屉里。
放在他的荣誉证书的最上面。
尽管过去的荣誉都已经成为了历史,甚至乎连苏景自己都不愿意过多提及,但这个柜子里面的桩桩件件,都是苏景努力的结晶。时至今日,这个柜子已经是老苏家最珍贵最值钱的东西了。
苏景把这封信好好收藏在这里,显然是把韩伊娜写给他的这最后一封信,视若珍宝。
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苏景在房间里又不知道呆了多久,此时天色偏暗,所幸房子采光还算是好,不用开灯还能看清事物。
苏景站在窗台前,看着外面灰沉沉的天气,尽管放眼望去能看到地面人工草坪上的绿意,但苏景并不觉得有几分舒然。
韩伊娜的病逝,似乎让这个冬天更冷了。
走出房间,苏景来到了客厅里。
客厅只有苏母一个人,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拿着**不停地转台,不过苏景能看出她的心思并没有在电视上。
隔壁的书房房门紧闭,苏景隐隐能听到里面传出老苏的说话声,但是有着电视声音的影响,他听不清楚老苏在说些什么。
“妈,家里有客人吗?”苏景有些纳闷,这个时候老苏还会有谁上门做客呢。
“嗯?”苏母仿若后知后觉般,偏过头看了一眼苏景,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你出来了?”
苏景点点头,走到苏母身边坐下,“在房间里闷太久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说说话也好,你们父子俩啊,一个个的都不说话,我都不敢跟你们说话了。”苏母叹了一口气,韩伊娜的事情,对这父子俩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啊,老的在韩伊娜身上灌注了太多心血,已然是把她当做了接班人小的又过于重情,又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一时之间难以接受,钻进了牛角尖。
然而韩伊娜平日里对她也诸多关心,待她宛如亲母一般,她膝下无女,自然便视韩伊娜为己出,如今心里同样也是悲戚。所以纵然她看得明白,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去劝慰这对父子。
“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见苏景没有接话,苏母自当寻起话头。
“哦,我是问我爸在跟谁说话。”苏景问道。
“老爷子打过来的电话,他们应该也知道小娜的情况了,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苏母回答道。
“爷爷怎么会”苏景原本是想问老爷子为什么会那么快知道的,但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老爷子他们也会用智能手机了,师姐的事在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如果换做以前,这件事确实瞒不住他们,但至少他们也不会那么快就得知的。
“原本还想着能瞒多久算多久的,但现在看来,是我们想多了。”苏母苦笑道,二老年事已高,身体虽然还算硬朗,但身体机能总归是大大不如以前了,韩伊娜终究也是他们关心的后辈,只希望这次对他们的打击不要太大。
老人家不怕死,也早就接受了随时死去的可能,但堪堪正是看淡自身生死的人,最怕见到的是关心的后辈会先他们一步离开人世。
不过苏景看得倒是也开,“其实爷爷奶奶早点知道也好,毕竟这事迟早瞒不了太久,往常过年的时候师姐都会打电话给二老拜下年什么的,今年要是不打他们自然也会问起。跟以后相比,爷爷奶奶现在的身体还算是好,接受起来总比以后要容易些。毕竟这个事,无论什么时候跟他们说,都是很突然的。”
“你说得也对,老爷子是何等聪明的人,只怕我们一开口试探,他就能从中看出端倪,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了。”苏母细细考虑了一下,一脸认同道,不过她又拉着苏景的手,叹了口气,“其实老爷子那边我倒不是很担心,毕竟他见过太多了,接受起来反而更容易,有老爷子在,你奶奶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其实啊,妈最担心的就是你了。”
苏景默然,他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这个时候再掩饰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这些年你经历过什么,又有多大的变化,妈不尽然清楚,但是你始终还是妈的儿子,妈对你还是有些了解的。你这个人吧,小时候是为了你爸才去学音乐的,你那么努力其实也不是为了自己。你对自己的人生没有规划,总是把日子过得很潦草,那是因为你习惯了为别人努力。你重情,责任心太强,这是好事,但凡事总有个度,过了就把自己弄丢了。人生总归是自己的,还是要自私点。”
这一番话如同一把利刃,剖开苏景的外在,直达苏景的内心。
尽管苏景善于反思,但这都是苏景未曾思考过的问题。
想来也是,一个人自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在这个方面多做思考呢。
看到苏景有些迷茫,苏母继续说了下去:“你出生的时候,老爷子的年纪也大了,他本来就是一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退休后更是与世无争。你打小最喜欢黏着老爷子了,所以你的性格受到他的影响很大,与人不争,万事尽皆先为别人考虑。所以你性子软,一直都与人为善,重情义而轻道理,重他人而轻自己。
也是这样,你从小就懂事,不需要我们太费心,你会因为你爸想让你学音乐,就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乐不乐意,而一直努力下去。
当然了,你这个性子也不能怪老爷子,归根到底,还是你钻了牛角尖,把自己逼进了一个胡同里。
你知道为什么当初你离家出走,我并没有骂你吗?”
苏景猛一抬头,对了,以母亲的性格,当初发生这么大的一件事,她不可能连一句责备的话都不说的。
但偏偏事实就是如此,她非但没有责怪苏景,反而还劝说苏景不要想太多,专心念书,老苏那边有她来劝解和照顾。
当时苏景还在气头上,自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事后也没有想起来。
如果不是苏母这么一问,苏景到现在恐怕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于是连忙问道:“为什么呢?”
仿佛要在今天把话说开一样,苏母没有隐瞒下去,把她当时心中所想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爸那些年做得着实是过分了些,我私底下也多次跟他说过,让他对你好点,但他总是不听。你爸爱面子,又要在你面前端起严父的架子,我也不好当着你的面跟他吵。谁曾想,到最后会闹出那样的事来?
当时其实我是有想过把你抓回来骂一顿的,但是转念一想,我心中又有些高兴。我以为你离家后,自己会好好想一下,以后的路应该会怎么走,是继续唱歌也好,做其他的事也好,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因为你的人生应该是由你来做主,而不是你父亲的延续。”
作为一个母亲,苏母显然是一个慈母,思想也极为开明。如果当时她真的铁了心要把苏景抓回来,苏景自然不能不回来。
对此苏景是十分感激她的,至少这十年来,虽然没有在家那般顺利无忧,但他过得很开心,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担子。
只是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这么一番话。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