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飞簇箭来夜火生

  灯烛轻爆,探着鸾歌的脉息时间越地久,舒阳的神色也就越凝重。小
  “怎么样?”
  看着他紧蹙的眉头,鸾歌轻声询问道,生怕打断了他的思绪。
  摇了摇头,将手指从鸾歌的手腕上拿开,舒阳从久坐的桌前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道:
  “脉息并无异常,与先前在山上教你如何控制体修为时,便觉察到的庞大内息一样。”
  换言之,这股内息或许是从很早之前,便存在她的体内了。
  “其实这样的感觉,在天雷之后,我便能觉察到了。”
  听着舒阳的话,鸾歌将手挽收回,述说着自己的感觉。
  既然选择了相信,选择了坦诚,那么有些事,终究是要开口相说的了。
  “当时雷雨大作,我借机引雷,那时候本以为自己看到的也是鸾鸟——因为檀越当初从齐宫将我救出,就是因为那所谓的红鸾宿体,所以那一天,我是想着借用异兽珠的力量,以强行召唤出休眠的红鸾和楚宫上方的龙气来渡过第一道天雷。
  “于是看到那只冲天金鸟的时候,我也以为是金鸾。连带着之后变得愈耳聪目明,变得异常敏感警觉,我也觉得是因为第一次天雷洗髓后带来的结果。
  “自从固魂成功之后,异兽珠串便一直戴在我的手腕之上,可是却再也没有出当初在伏羲鼎内的那种光芒与力量,直到那一次,我本欲借着这些坚硬不易损坏的内丹之珠列阵,可是却没有想到会爆出可以与天力抗衡的震撼……”
  看着舒阳,鸾歌将往事慢慢道来。
  天雷降临的时候,因她为了躲避那股力量,只在匆忙之中看了那金鸟一眼,后来因为在屋内陷入那场梦境之中,她的神识似是回到了多年前洛天大婚的那晚,亲眼见到了那么多事情。而后萌生出前往晋国的念头,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之后金鸟再现时,是在京郊树林,因为金鸟飞掠的度太快。白日里光泽却又过于暗淡,所以李德看到的,只是一只神似红鸾的金色鸟儿,而彼时浮生也只是因为曾在巫族典籍中看到过云阳山百年前有过红鸾宿主的记载,而将鸾歌当作了云阳山主。将凤凰残息之影当作了金色的鸾鸟。
  后来便是当晚在楚宫的那场对决,鸾歌一意孤行将体内的强大内息化作幕墙,在反逼回李进所带的叛军后因气力不支而从空中坠落,也正是因为凰鸟之力她不能自如应用。
  而在这之后,她便随着体内的凤凰神鸟的力量,进入了为期一年的休眠之中。
  其实今日晨间云晴小声嘀咕的话清晰地传入了鸾歌的耳中。
  她也很疑惑,十年前固魂之后,檀越因为她的**损伤太重,也因为不经食物难以养护,所以需要给她重新选择别人的躯壳。而为什么这一年来,自己不吃不喝,却也能这样活下来。
  而对于八门铃的淬炼,其实早在舒阳告诉她她的体内有着异常强大的内息,用灌溉还魂草来教她如何自如的掌控内息的时候,她便已经偷偷开始了。
  因为那种迫切的想要弄清楚一切的心情,因为想要将所有的谜团解开,想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着急催使她不得不这样,尤其是面对同样曾是云阳弟子的苏月翎。
  她知道,若是将这件事告诉舒阳那么定会被阻止。所以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所以她才会想要尽快补进自己的术法知识,所以她才会推脱不愿意与众人一道用饭,推脱想要晚点下山。
  可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再加上八门铃的淬炼只剩下最后一次,她这才改了主意,选择与众人一道下山。
  之后的事情,便是因为昨晚的夜袭,而将一切暴露出来,被舒阳知晓。而后有了这样的夜谈。
  时至此刻,鸾歌终于将这么些年来所有的秘密悉数道出,原本由一个人扛着的重担似乎有所减轻,所有的迷惑似乎也都有了可能得到解答的途径,这让她不由舒了一口气,感到莫名的释然。
  “呶,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我没有任何的隐瞒。你若是因为异兽珠的事情介怀,我觉得这本就不是该宣扬与人听的事情,毕竟那是一场太过久远的事情,在这件事生的时候我们还不是朋友;而如果是因为八门铃的事情,那我承认是我不对,不该隐瞒着你,但是就算你出手阻拦,我也不会停手。”
  摊开双手,鸾歌一脸坦诚地望着舒阳,面上的磊落干净如明珠,在烛光之下散着柔和的光芒。
  不过这话说完之后,想到舒阳本就是为了她好,自己这样说难免太不近人情,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不会盲目出手,在做这件事之前,我会先和你商量。而且,我相信以你的这样的聪明才智,如何让我在晋宫之内一探究竟,更好的话能置入八门阵,肯定都不在话下!”
  听着鸾歌后面的两句话,舒阳不由失笑。
  这小丫头分明是靠着嘴甜给自己戴高帽,让先前在山上说下大话的自己钻这个套儿,想方设法地让自己帮她干这件事呢!
  虽然这件事办起来的确很麻烦,可是小丫头都这么说了,那么再怎么不好办,他也总会想办法解决的不是?
  看着她鬼怪的模样,舒阳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好。但是说好了,不能擅自行动。”
  “嗯!”
  听到舒阳这么爽快的答应,鸾歌有点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同意,完全没有意识到舒阳的动作。
  而见到她这一次不曾躲开,也没有拍开自己的手腕,舒阳面上的笑意也越深,露出平素浅笑时不能轻易觉察出的酒窝,展现出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俊美,让鸾歌不由看的楞起来。
  可是这样的笑意并没有延伸太久,舒阳的眉头便又一次皱起来。
  “怎么了?”鸾歌下意识问出口。
  “想起你方才所说的有关凤凰神鸟的事情,好奇你为什么……”收回手,舒阳重新坐到桌前,却突然瞥见一旁的滴漏将尽。
  明白此刻已经快接近子夜。于是他不准备再言,转口道:“太晚了,既然误会已请,还是早点去睡吧。明日午间抵达安阳。纵然不需看那些人的脸色,但到底不能瞧上去太过疲累。”
  可是按着鸾歌的性子,就算是时候睡觉了,舒阳的话说了一半,又怎能让她安眠?
  于是她不仅没有听舒阳的劝诫。反倒坐在桌前一副精神颇好的模样:“说吧,也不在这一会儿。你若是不告诉我,只怕明日我才会精神不佳呢!”
  见拗不过她,舒阳这才开口道:“我是好奇,你为什么对于凤凰神鸟的力量并不那么渴望?你知道,若是有人拥有这样源自上古神兽——不是一颗,而是一串整整九颗异兽内丹——这其中所涵括的力量,他要做什么事,只怕这世间已无可阻挡。”
  “这个呀,”还以为舒阳要问的问题是多么的高深。害的她还猜了好一阵,却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的疑问,于是鸾歌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兴致缺缺,但仍旧开口解释道:
  “先呢,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从万古洪荒到如今世间已由人类主宰,这异兽珠串如今到底有怎样的力量,我并不知晓,也不知道该怎样使用,所以并不对此抱多大的希望;而且它们能帮我固魂。帮我重新再活一次,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其次,我想凤凰丹朱当初选择帮我,可能也只是因为我正好在它等待多年后。第一个进入伏羲鼎内,成为第一个读懂了它的不甘,见证了它的骄傲的人,所以它向往自由,向外伏羲鼎外的世界,便只能跟着我走。而没有其他选择。就像其余八颗异兽内丹选择追随凤凰一样,那是因为它们臣服于强者;所以同样的,因为我不够强大,它们不会选择我,不过是因为凤凰偶尔乍现的残息助我,才会在那个时候与它同向。
  “最后,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同你想要做一个普通人,只用自身的智慧与才能来改天换地,与天命相搏一样,我也想要看看,只凭我自己的努力,是否可以解决掉这些苦难,是否可以弄清所有的往事,给故去的亲友以交代。你有你的骄傲,这也是我的骄傲。”
  看着舒阳,鸾歌认真地说完自己心中所想,罢了还不忘冲他一笑,那神色之中因自信而折射出的灼灼光华不由让舒阳看晃了眼,再看她时,也已经不再是先前看孩童一般,而是多了几分尊重——对于同样一种人的,类似于自我尊重的尊重与认可。
  当这些落入鸾歌眼中之时,她便明白其他的一切都不用自己再说。
  这样的骄傲,只有同样高傲的人才会懂。
  撑臂起身,鸾歌冲着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手腕掩在长袖之下,因此不管是她还是舒阳,都没有留意到那串异兽珠串又一次隐隐的散着与先前一样的幽光,只是映着紫檀的沉色,并不怎么扎眼。
  但是却是真真正正的在光,且比先前在桌上时几近昙花一现的光芒更持久。
  抬手抚上门框,正欲开门,眼见那异兽珠串便要露出来,可是背后传来的凌厉之气却让鸾歌骤然回头。
  “小心!”
  冲着舒阳喊出一声,腰间的长鞭被瞬间抽出,朝着窗户某处精准地甩去。
  破窗之声霎时响起,但那朝着屋中人影射来的利箭却被卷落在地,生生错开了准头。
  “来了。”
  舒阳的眼睛微眯,望向一旁已经滴尽的沙漏,心念轻动。
  等了大半夜,可终究是将这些人等来了。
  “小心!务必留活口!”
  看着鸾歌破窗往外追去,舒阳不由高声提醒,也将早已放在一旁的长剑握在了手中,可是就在准备往外追去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
  “杨成!”
  叫门无应,舒阳一脚踹开杨成的屋门,挥手之间点亮桌上的烛台,这才看到正在床上酣睡的他。
  鼻尖仍有微微的香气传来,舒阳拿起一旁的茶杯,皱眉将那一整杯白水倒在他的面上,这才使得杨成猛地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
  慌忙坐起来的杨成抹着面上的水渍,不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那些人来了。鸾歌已经追了出去,恐是调虎离山之计,你跟我来看顾好云婉和云晴,其他的人交给我。”
  顾不得与杨成计较,舒阳简单的说完当前的状况,便率先往外走去。
  杨成的屋内已然被人放了迷神烟,只怕云婉和云晴的屋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果然,在舒阳敲了几下门又唤过几声之后,醒神赶来的杨成在一旁出声:“看来屋里也出问题了。”
  不理会舒阳的犹豫,想着云晴很有可能会出事,杨成直接上前撞开了屋门,燃好烛火后,果然看见二人依旧酣睡,屋内也隐隐有着迷神香的气息。
  因为早与二人说过今晚可能会有人来,云婉与云晴都是和衣而眠。
  此刻见二人都没有什么大碍,杨成心下欢喜,便上前要将二人唤醒。
  舒阳则上前几步,将窗户推开,可是看到外面的景象之时,他却猛地回过头来,对着还在唤人的杨成道:“他们放火烧楼了!背起她们下楼!”
  说着,舒阳已然率先一步背起一旁的云婉,一手握剑准备从窗户飞身而下。
  然而就在这时,数道利箭从窗户射入,此刻燃着灯火的屋子已然成为他们最明显的目标,只朝着这一个方向集中射箭,不多时,屋内的地上便已经满是箭簇。
  将云婉护在身后,看着已然朝着能够看见的火光,舒阳眉头一皱,想起酒楼的格局,抓起一旁的凳子将烛火撞灭在地,冲着杨成道:
  “过走廊,上三层,从顶亭往下踏那西边的桐树借力而下,带着云晴去西城门!”
  只方才一眼,舒阳便看出客栈四周守卫最薄弱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屋子的反向,而入城是在守城最严密的入城的西城门,若是真要逃走,一般也知会选择南门和东门,因为这两处皆有通往安阳的路,所以只怕会有更多人埋伏。
  “是!先生小心!”
  顾不及问为什么,明白此刻乃是生死关头的杨成没有丝毫顾忌,推开屋门按着舒阳的吩咐背着云晴往外奔去。
  听着黑暗之中依旧嗖嗖射来的利箭,舒阳推门而出,站在走廊之上,看着已经被火势惊醒的各房客人,背着云婉踏步走向自己那间亮着灯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