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几多风雨几多情

  果真,推门便见舒阳正坐在桌前喝着茶。??
  鸾歌也不催他,歇了一会儿,才听他慢慢开口,讲了新丰之行的现。
  舒阳到达新丰之后,按着鸾歌所说,在东郊一番寻找,却并没有现她所说的那座连葬的衣冠冢。
  他在附近几多打听,才在一个老樵夫那里探得一些消息。
  原本东郊山林无主,那些时候附近的人还能上山打柴为生,那一日樵夫和儿子打柴回来,却在常来往的小道附近现了一座新坟,由于那坟的样式有些怪异,这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樵夫的儿子读过几年学堂,便将那木碑上的字念了念,许是突然多了一座奇怪的坟让人觉得奇怪,此事倒是给他留下了一些印象。
  后来东郊山林被皇家圈了起来,开山建了练兵营,他们也就没再能上去过,但是由于之前打柴常要经过,对那碑上的字也就不知不觉记在了心里。
  当舒阳问起时,老头竟是一口道出。
  “那碑上刻着的,是什么字?”鸾歌看着他,开口道。
  “洛络之墓。”舒阳看她一眼,缓缓开口,同时手上蘸了些茶水,将前两个字一笔一划写在桌上。
  鸾歌看到这两个字,瞳孔蓦地放大。
  洛络!
  “阿洛哥哥,你可要好好对络儿姐姐,否则我肯定不饶你!”
  “络儿姐姐,小义又欺负我!”
  “络儿姐姐”
  “这张脸呀生得可真是好看,就不知道这张皮剥下来会怎么样”
  往日纷杂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鸾歌只觉头痛欲裂,满脑子只剩下柳树下慧黠的小女孩,那个在旁人面前平淡若水对着自己却会撒娇的小女孩。
  三个月美好却又短暂的回忆尽数袭来,一时无法承载,她扔下怀中的六两,伸出双手按住脑袋,眉头紧紧的皱着,像是要阻挡什么破壳而出一般。
  舒阳见状心道不好,顾不上一路疲惫,连忙结印施法。
  只见道道蓝光从他手中散出,在虚空之中绕了一圈,形成一个蓝莹莹的光罩,将鸾歌笼入其中。舒阳变换手印,左右各一道明光窜入她的脑中。
  没多久,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面上的痛苦之色也没有那么强烈。舒阳松下一口气,收了手,走到她身边将她慢慢扶到床边。
  鸾歌靠在他的身上,缓了缓,这才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往一旁床柱上靠去。
  舒阳并不在意,只对她道:“情绪波动太大对你无益,还是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容后再议。”
  鸾歌摇摇头:“不,我要出去一趟。”说着便要起身。
  舒阳按着她的肩膀,强制她坐下,怒道:“你现在这样能去哪里?何时竟变得这般任性!早知你现下这般,师父当初何苦救你?!”
  鸾歌怔了怔,目光却有些呆滞。
  舒阳见她状态不对,以为是自己出口过重,顿了顿,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只是就算有什么事,也得等你恢复过来再说,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不是?你好好休息,若真这么急,那便让我来做。”
  鸾歌盯着地板看了一会儿,方移了视线,对他笑笑道:“我知道了,对不住。一路风尘,你也累了,不用担心我,去睡睡吧。待会儿醒了我让人多做几个菜招待你。”
  舒阳见她无碍,便点了点头,帮她放下床幔。将门窗关好后,自己在屏风外搭了两张软椅凑成一张床,便睡去了。
  听着那头逐渐均匀沉稳的呼吸声,鸾歌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禁不住刚才一番折腾,也慢慢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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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海殿外水榭的亭子中,明王正挽着袖子烤鱼。时不时翻上一翻,撒些自制酒料,涂一层酱汁。
  附近当值的宫人闻着这喷香的气息,咽了咽口水又没可奈何。都道这王爷真是个奇人,放着御膳房现做的鱼不吃,偏偏要自己在这水榭里叉鱼吃。
  多少年来,还没人敢动皇家池子里养的鱼。那些皇子皇女向来恪守礼教,也是从来不曾这般胡来的。只是不知这位明王爷手艺如何,不过闻着这香味儿,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明王用火钳拨了拨脚下瓦盆里的炭,翻了翻架子上的鱼,对着身旁的朱伯道:“好久没有这么恣意过了。记得上一次这般烤鱼还是在十二年前,那个时候洛大哥还在,她也还没现在这般可恨,”明王顿了顿,笑了笑道,“没曾想,转眼十年就过去了,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
  朱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落寞,正欲开口,却听他继续道:“这么多年来,我也不是不恨她。洛大哥对她那么好,她却最终背叛了他,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改嫁他人,怎不让人寒心?”
  “她出嫁那日,我拉着她不让她走,可她却那么决绝的扬长而去,嫁衣如火,却美得那般让人心寒。”
  “那个时候我一直诅咒她,诅咒像她这样忘恩负义的凉薄之人也尝尝被人离弃的滋味这几年来,我所做的一切,韬光养晦也好,事必争先也罢,支撑着我的都是有朝一日,风风光光的站在她面前,让她看着我站在万人之上的光鲜样子,后悔当初抛下了我,后悔当初让我一个人度过那些深渊般无尽黑暗的日子。”
  明王刷上一层酱料,看着架子上的鱼慢慢泛黄:“可是现在,我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却并不开心。我以为贵为皇贵妃的她应当如当初一般在这后/宫中独霸一方的,我以为她应当是锦衣玉食荣宠不断的,我以为她应当是趾高气昂比儿时更加骄傲张扬的”
  “可是为什么,她抛弃了所有来到这里却只是如斋吃素多年,淡居一隅不问世事,为什么她的女儿会被人这般设计陷害?但凡她在这宫内有些许地位,今日的事如何会生?”
  “我见过鸾歌,如她儿时一般慧黠机警,那个小丫头满是她当初的样子。晟昭帝纵然不够宠爱,但她却也自得其乐,不被人欺了半分去。那日在坠月湖边,她那般护着那个异母的弟弟,多像当初的我们。那时我差点就要原谅她了。可是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吗?连她都要我忘了过往种种。”
  “如今她的处境不正是我所渴望看到的吗?可是为什么我却不开心?心里却反倒更加难受?可是如果不恨她,如果这些年不是这恨意支撑着我,我又如何能走到今天?朱伯,你告诉我我到底该如何是好?”说到最后,明王不禁提高了声音。
  朱伯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才转过头来,对着他略显无助和迷茫的眼神道:
  “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弟。老奴其他不知,但却清楚一点,公主是您这世上最亲的人,不管当初生过什么,都过去了,老奴只是不想您日后再生悔意。娘娘走得早,老奴又一直在宫外不得侍奉,多亏公主多年照顾,您才不至为旁的娘娘所害,纵然有什么误会的地方,也当听听她的解释,难保没有什么难言之隐。”
  “再者,容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朱伯看了看明王,道:“倘不是当初公主那番刺激,也不会有今日的您了。”
  明王收回视线,面上也看不出喜怒,只是不再言语,自顾地翻着鱼。
  没多久,只听得架子上的鱼出哔啵的响声,他用木棍戳了戳鱼身子,感觉差不多了,将它取了下来,放到盘子里,轻声道:“您之前说的,我会考虑。”
  朱伯心中一喜,继而却见他拍拍手,端盘上桌,然后猛地大笑道:“哈哈!鱼好了,快来尝尝本王的手艺!管保比您之前吃过的任何鱼滋味儿都好!”
  一时间,引得当值的宫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心里暗道跟着这样的主子可真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