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风流戏

  门外,步六孤鹿的声音说:“你快点,我去楼下看戏等你。”
  “等等,我来了!”姬姚披上大氅,抓起鲸戈剑,跟步六孤鹿一样,滚出去了。
  这楼里,弯弯绕的画廊太多了,来的时候匆忙,上了几层楼他都没有数清楚。这会儿,他要一个人下去,准得把自己卖了。
  姬姚提着剑,跌跌撞撞撞出房门的时候,站在门外等他的步六孤鹿,正好转过身来。姬姚只顾着埋头追他,一不小心跟他撞了个满怀。
  “小心点!”步六孤鹿双手握住姬姚肩头,稳住了他的身形。
  “咳咳……!”
  听见两声干咳之后,姬姚在一团兵荒马乱的眩晕中,从步六孤鹿怀里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画廊尽头阿兰仰头望天慢悠悠转过去的身影。
  “哟,这梁是不是该刷漆了,怎么灰扑扑的?像我这样喜新厌旧的老板,怎么能让红梁看起来泛旧呢……”阿兰一边转身,还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不是……这边发生了什么?”姬姚心里嘀咕着,赶紧退后一步,想从步六孤鹿怀里撤出来。
  阿兰继续望他的屋顶,戏谑道:“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看见。”好显然,他听到了姬姚心里的话。
  画廊里进进出出的客人,听见兰老板说话,都驻足往这边看了过来。等他们瞧见,是两美男子在搂搂抱抱,更是不得了。
  说话的功夫,端着点心凭倚栏杆的,故意跟姑娘说话不走的,靠在门上发呆的,三三两两指指点点的……全都偷偷地将眸光瞄向了这边。
  姬姚浑身一个哆嗦,想要退回房里去。他往后退开一步,竟然撞在了墙上。回头一瞧,他还真是靠在墙上的,他们先前住的那间房已经没了,连门框的痕迹都瞧不见
  “这……”
  抬眸撞上步六孤鹿那似笑非笑眼神,姬姚难免觉得古怪,他差点想问,“这是黑店老板,要吃人魂魄的节奏吗?”
  姬姚尚未开口,就被步六孤鹿截了话去,他说:“我真的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听见他说“可怕”两个字,姬姚又想起榻上差点献出去的那个吻,不由得心慌。他心里一慌,舌头就开始打结,“不是……那个……没有……”
  别家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小魔头,不但动口,还动手。他说着话,就上前一步“逼近”姬姚,动手理好他落下肩头的大氅。
  姬姚出门时匆忙披上的那件大氅,早就拧去了一边,有一边已经落下了肩头。他一副俊秀模样,满眼星辰闪烁的笑,天生就是颠倒众生的好皮囊。再穿上阿兰那身媚得脱俗的烟灰蓝,甭管他是男是女,路人都想调戏。就这么位翩翩公子,衣落香肩,斜倚粉墙的模样,能让人不浮想联翩?
  都这样了,步六孤鹿还“欺身上前”,给他整理衣裳……
  那画面,不得是旖旎一室,满楼飘香?
  画廊里看稀奇的,脖子都伸成了鸭样,生怕错过什么香艳细节。
  姬姚已经囧得无地自容了,步六孤鹿还轻言细语地噌他,“衣衫不整的,像什么话?”
  姬姚:“……”
  哥哥,你能不能别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
  囧得恨不得遁地逃走的姬姚,在慌乱中胡诌了句还算合理的话。他问步六孤鹿:“你使的什么障眼法,我们住的那间房,怎么没了?”
  问完,他自己都傻了,什么叫“我们住的那间房”。这话听起来,像他俩昨晚有啥似的……
  这,自黑的一把,还能洗得清吗?
  步六孤鹿似笑非笑的眼神光,顿时换了个暧昧的态度。他两手撑在墙上,把姬姚困在自己怀里,欺身上前凑到姬姚耳畔,轻声说:“阿兰的九阴玉玄机,就是我们昨晚住的那间房。临走出门,他不放心将它留在妄念城,收起来了。”
  姬姚热血冲上大脑,有点懵逼。这么句话,需要用这样“让人误会”的动作来解释吗?不是有“隔空传音”的法术吗?
  步六孤鹿欺身上前的时候,画廊里一众目光“唰”的亮了,聚光灯似的打在亮身上。一直背着他俩的阿兰,也扭头瞧了过来。
  姬姚还在为步六孤鹿的“风流”举动抹凉汗,恨不能遁地逃走时,他身后墙体一空,他真的倒头坠了下去,“遁”了。
  一只黑雾凝成的手,在晦暗不定的冷光里,伸向了姬姚的脖颈。与此同时,步六孤鹿长剑出鞘,直刺姬姚身后那只黑手。那只黑手正好在脖颈后方。步六孤鹿的剑锋,连错开分毫的想法都没有。
  姬姚眼看自己就要跟身后的黑手串成糖葫芦,赶紧使尽浑身解数,侧身躲开步六孤鹿的剑锋。他可是在抛物线坠落的途中,上下左右全无屏障,连个着力点都没有。他硬是拼着一身蛮力,在半空中拧成个鲤鱼跃龙门的姿势,才堪堪地躲过步六孤鹿的剑。
  即便如此,他脖颈右侧还是传来了一阵刺痛。步六孤鹿的剑擦着他的脖颈过去,刺穿了他身后的黑手,也在姬姚颈侧留下了一道划痕。
  随即,姬姚被步六孤鹿捞回来,扔去了身后。
  姬姚在惨叫声中腾空飞出去的时候,瞧见步六孤鹿袖中,飞出一根七寸来长的铁钉。那根钉子翛然穿过黑雾,将它钉在了粉墙上。
  步六孤鹿落地同时,袖中几条火线飞了出去。那些火线飞去步六孤鹿身后,绕在姬姚身上,将他稳稳地接了下来。
  “嘶……”姬姚落地站稳,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颈侧的伤口,骂道:“仙人!这回对称了。”
  他左边耳鬓处的那条伤痕,还没结痂呢……这又来?
  为了拿他当诱饵,步六孤鹿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风流戏都演上了。姬姚也是这会儿才想明白的,步六孤鹿在这销魂楼里的所言所行,全是在演戏。他的每句话,每个眼神,都是为这团黑雾量身定做的。
  步六孤鹿故意把他包装成自己的软肋,引诱敌人上勾。其实,那小魔头根本就没人性,没软肋,无懈可击。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姬姚就是这么想的。
  在乌江鬼城的时候,他就被步六孤鹿当作诱饵,放线钓过一回鱼。同样的招数,驸马爷都用第二回了,还成功钓了大鱼上钩,他姬姚再笨也不可能还不自知!
  他开不了口去骂步六孤鹿,一股脑把气全撒在那团被钉子钉在墙上的黑雾身上。他眸光越过步六孤鹿的肩膀瞪过去,骂道:“你傻吗你?他还没进销魂楼就在演戏,你看不出来?”
  姬姚不骂还好,一出声,周围顿时起哄,吵杂起来。
  “哦……”那调调,一路上扬还能抑扬顿挫。
  “原来是演戏的啊?”
  “唧唧……唧唧……”小鬼的笑声。
  “这两戏子真够带劲儿的,演得跟真的一样。”
  “我以为楼里新来的小倌,进楼头一夜,就得了个大宠,客人还是位俊悄悄大官人。险些羡煞我也,原来是演戏啊?真是没趣!”
  “我还想偷偷跑去对面秀楼,占个好位置,瞧他两亲热呢。哎……”
  ……
  周围千人万语的吵杂,听不清也就罢了。偏偏姬姚耳力又好,与那能辨八音的囚牛有得一拼。楼上楼下窃窃私语的议论,他句句都听得真切。
  顿时间,姬姚囧得内火焚心,呆愣在原地,一动都不敢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