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碎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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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悦的剑鸣,撞上凄厉的金属声,在姬姚耳畔震荡开来。步六孤鹿的佩剑,架住了劈向姬姚肩窝里的那道剑光。
姬姚眼前好几次寒光闪过,都被步六孤鹿的佩剑横劈、斜挑地架开了。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瞧见步六孤鹿出剑,也是第一次看清他佩剑的模样。
步六孤鹿的佩剑,青铜铸就,是柄古剑。剑铭曰“熻”,剑身纤长柔和,看起来很称步六孤鹿的手。剑上光泽莹润温婉,没有逼人的戾气,却杀伐果断。
它每每与敌剑交锋,剑身上都会流转一层淡淡的火焰光泽,既温柔,又热烈。
看到剑铭的时候,姬姚以为它是他梦里那火鸟的佩剑。他没见过那鸟人长什么模样,单瞧身形就觉得跟那古剑挺配。
再瞧剑铭,更配!
火,羽,合,从字面解释,就是火鸟的本命剑。
可是,再瞧步六孤鹿出剑时绵柔中暗藏锋锐的气度,又与古剑气质丝丝入扣。
姬姚又猜,“熻”是步六孤鹿的本命剑。
他问过自己无数次,那位背对着他跳下悬崖的鸟人,是不是步六孤鹿。无数次,他都亲自否认了答案。这次也不例外!
他不觉得这硕大的世界,会有如此之多巧合,还偏偏全被他撞上。
那柄古剑,可能是步六孤鹿师门传承的,或者是他家祖传的。
如果是祖传,他很有可能是那鸟人的后代。
姬姚心道:“放火烧战场那鸟人,长得不错。不然,母亲再美,也生不出步六孤鹿这样的后代来。”
当真有人护着,就能闲得蛋疼。眼前寒光烁烁闪过五十回合,姬姚竟然还有心思瞎歪歪。
五十回合大战,险些打得血河分流。什么碎尸,什么怪鱼,统统被剑气劈开,近身的都被乱剑削成碎片,溅得老远。
观战类似观山,远看成岭侧成峰。
外围观战,看的都是热闹,眼看着两剑纠缠成团,打成两道光影,从天上战到地下,又从地下打到天上,却瞧不清他们战况焦灼。这会儿被人护在身前观战,姬姚才看清两剑交锋的细节。
他不但瞧清了步六孤鹿的佩剑,还瞧清了敌剑的模样。
敌剑是柄乌金黑剑,剑铭:鲸戈。剑身修长,光洁锐利,锋芒毕露。持剑的是团人形黑雾,像是剑灵。
“这……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姬姚心里又开始默默地瞎歪歪,“还没见过刀剑自己出来打架的。”
那剑,自己打架也就算了,还用剑灵化个人形的黑影持剑。它是被主人奴役惯了,觉得自己打架空荡荡的,所以化形也要搞个“主人”出来持剑吗?
真是,犯贱中的奇葩剑!
瞧见“鲸戈”两字的时候,姬姚有种冲动,他想伸手去握住它的剑柄。他的手往前探了一下,又被鲸戈剑咄咄逼人的剑气,“吓”得缩了回来。
与它疏远的瞬间,姬姚的五脏六腑像被钉了錾子,而后被大锤猛砸了几下。他的心肝肺腑,都在震痛中被凿开,四分五裂的,爬满了龟裂的痕迹。
姬姚的五脏六腑刚被“震裂”,鲸戈剑就出奇制胜。它在看似举剑招架的走向中,出奇意料地向下斜刺一剑,偷袭姬姚丹田位置,硬是以攻为守,拖着步六孤鹿调转剑锋,横剑往下一抹,将它格挡开来。
步六孤鹿抹剑格挡的一瞬间,姬姚瞧见了“熻”的另一个剑铭:伽蓝。
伽蓝……
姬姚心肝儿一阵乱颤,手指无意中蜷紧,两手握紧成拳头。可能是他握拳握得太用力了,扯得肩头肌肉都抽动了一下,被步六孤鹿察觉了。
姬姚肩头猛然一紧,耳畔顿时响起步六孤鹿威仪赫赫的怒骂:“鲸戈,竖子!”
这,就骂完了?!
姬姚听过的,步六孤鹿骂人骂得最狠的话,也就这一句了。
真是大少爷,出口都舍不得成“章”……
步六孤鹿喝完,长剑翛然隐没在他手心。赫然一道金光抽出拳眼,他换了柄长枪出来。
可能是被鲸戈剑惹恼了,步六孤鹿长枪当作大锤使,当头一枪拍下去,枪杆正正拍在剑身中断。
刺耳的一声剑鸣,在血河里震开。鲸戈剑从中断裂开,断成了碎片,持剑的黑影也随之消散。
姬姚神情为之一震,心肝肺腑也随那断剑一起,被震成了碎片,横尸当场。
“你干什么?”他扭头冲步六孤鹿噌怒一声,三下五除二穿好肩头那件鹤氅,推开步六孤鹿,朝断剑方向游去。
可是在这血河里,离了步六孤鹿,姬姚根本凫不了水。
步六孤鹿一松手,就瞧见一具烧成烧烤状的骷髅架,披着件略显宽大的浅白鹤氅,在血河里沉沉浮浮的随波逐流。
姬姚伸手往断剑方向捞了两把,半片乌金都没抓住。他反倒想起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步六孤鹿那破衣裳,怎么不会着火呢?他知道我每次烧完以后,都是光溜溜的一条汉子,现在才把衣服给我穿。真是个没良心的,还断我宝剑!”
等等,谁的宝剑?
他恍然回过神来,又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他之前还想问问:“到底是怎样的主人,才能练出这样的奇葩剑来。”
现在,似乎不用问了……
那剑,除了有点出人意料的奇葩,智商还不低。
它半路诱开步六孤鹿,打劫姬姚,还将他拖进血河里,故意逼他炸真火,引得城楼上的士兵刀剑相向。
城楼上军队处于备战状况,姬姚一出水面,就是死路一条;留在水下,他连凫水都凫不动,更别提打架了。那条血河对他还说,简直就是客场的客场。
这类借刀杀人,两面夹击的策略,可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
步六孤鹿在血河中护住姬姚以后,一直打得遮遮掩掩的,从来没跟姬姚亮过剑身背面,就是不想让他瞧见“熻”的另一个剑铭。
鲸戈剑临阵出奇招,冒死逼着步六孤鹿撤剑往下抹它,目的旨在误导姬姚,利用“伽蓝”二字挑拨他对步六孤鹿的信任,让他脱离某人保护。再故意让他看到自己的剑铭,引他与之情感共鸣,逼他乖乖地到它“碗”里去。
至于人与剑的情感共鸣,它是怎么做到的,姬姚不得而知。总之,看到鲸戈剑剑碎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穿越时空到了历史尽头的另一个点,与鲸戈剑同碎了一回。
没来得及追溯的过往,转瞬即逝。姬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人与剑的情感共鸣,反正碎剑的那一刻,他挺恨步六孤鹿的。
如此巧夺天工的设计,必须是对姬姚和步六孤鹿都十分了解的“人”,才能做到。
否则,只有一种解释,那“人”深谙读心之术。它能步步为营,读懂对方心思。
可是,不管对方是老熟“人”,还是会读心术,都有一个很不合理的漏洞——鲸戈剑处处针对姬姚也就罢了,可能前世就是宿敌,但是它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打不过步六孤鹿。
步六孤鹿一路打得衣袂飘飘,脱了外衣都能舞剑成仙儿,鲸戈剑却早已拼尽全力。不懂剑术的姬姚都看出来了,鲸戈剑却不自知?
还有,姚心里无意中问过一句“没良心的,还断我宝剑”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鲸戈”是他前世的宝剑,被他弃剑成仇,怀恨在心,这会儿找他算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