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兵变

  “鹿鹿！”
  左安琪一路小跑追着步六孤鹿。丰沮的衣裳裙摆很大，树枝老挂裙摆上面，她步子迈大了总能听见裙子上“嗞”的一声。她现在没什么心思臭美，懒得管她的裙子，她兄弟伙还不知道在哪儿吹风呢。
  “驸马……”
  左安琪知道他喜欢别人私下里喊他驸马，喊得特别甜。不过，步六孤鹿没有理她。
  “你跟我去找老姚吧，把事情说清楚……”
  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哎呦”一声，假装崴脚摔倒在地上。这大长腿儿的娇小姐，没怎么走过山路，出去考古挖坟，最艰苦的地方也有拖拉机坐，不想假摔一跤，摔成了真摔。
  “啊……疼啊！”
  前面，肚子里闷炸了一枚鱼|雷，只有心情走路的那位，停下脚步，沉沉地叹口气，转身回来了。他在她面前蹲下，捏了一下她脚踝处的骨头。
  “忍一忍”他不想多话，就这么一句。
  步六孤鹿话音未落，就听见左安琪“啊”的一声惨叫，脱臼的关节给正位回去了。
  “别动。我背你吧。”
  暖暖的一句男音过来，他帅气的背影就已经蹲在了左安琪面前。怎么飘飘然爬上男神后背的，安琪小姐自己都不知道。
  左安琪被驸马爷的帅气熏得有点晕，好半天才说，“用惊魂控制牧恋秋，是我提出来的。不值得你跟老姚这么吵架。”
  步六孤鹿淡淡地答了一句，“你认为，什么事情才值得我跟他吵架？”
  左安琪：“……”
  驸马这话问得，让人没法儿答。鬼知道你俩为什么事情吵架才是值得的……
  沉默少许，他又道：“你知道牧恋秋死讯的时候，不是也不能接受吗？朝夕相处的同僚，姬姚肯定跟你一样。”
  左安琪彻底沉默了。
  “你说用‘归巢’和‘惊魂’古法控制牧恋秋的身体，是为了将他魂魄聚在体内，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他引入僵尸道修行。本意是为他好，我何必要拆这座桥呢？”步六孤鹿娓娓道来，左安琪已经被他感动得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肩膀。
  要是姬姚在此，准能说他：活活能把一场“阴谋”，说成蜜拌砒霜。
  到巫人村的路程不远。回到村里，岷岷亲手呈了封书信上来，递给步六孤鹿。
  步六孤鹿将左安琪安顿下来，亲自嘱咐完大夫给她治伤，才坐下拆读书信。
  那封信烙着火漆印，火漆印上戳着枚图章。那枚图章左安琪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她想：可能是在哪座古墓里出土过，物件不起眼，所以没在意。
  步六孤鹿一目十行看完书信，说了四个字：“长信兵变”。
  “你要去吗？”岷岷问他。
  “‘十愿菩提祭’方才平息，又出长信城兵变一事。我不露面，他怎肯罢休？”步六孤鹿随手将书信丢进火堆里点了，又道，“清平日子没过几年，不管宇文极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在长信养出十万精兵。就算有，也不可能有十万军士愿随主帅兵变。长信都是我带过的兵，这才过了十年，能有多大变动。”
  他战死沙场的时候，就给长信铺好了后路，不会是这个结局。
  岷岷同步六孤鹿说了几句丰沮古语，就退出去了。两人言语间似乎有些争执。丰沮古语发音比较奇怪，词汇又多，左安琪这样颇有语言天赋的人，学了小半月也没怎么学懂。她只隐约听懂了几个词：伽蓝，不在丰沮，天角已碎，死亡之境。
  丰沮玉门天角上，封着一位名曰“伽蓝”的正神。今夜祭祀的山神，就是玉门天角上的那位伽蓝。
  左安琪不确定他们说的，是山神伽蓝，还是长信公主拓跋伽蓝。
  岷岷故意说的丰沮古语，左安琪不好深究，只能转而去问步六孤鹿：“你有什么打算？去长信城吗？”
  步六孤鹿跟岷岷说话，又目送她赌气出门，原本背着左安琪的。听她这么一问，回身迎上她的眸光，问道：“你想去吗？”
  左安琪两眼小心心，都快飞成三千桃花了，脑子都不过，就答了个“去”字。等她缓过神来，回头又问，“姬姚呢，他去吗？”
  步六孤鹿定定地瞧她一眼，顿了半晌，道：“放心吧，我绑架他去。你脚伤未愈，好生休息。明早启程。”他再从冲安琪笑笑，就回身出门去了。
  他烈焰般的华服，在屋里屋外晃荡几下就融入了夜色。
  丰沮的夜色，在左安琪眼里总带着些温暖的气息。可是，在步六孤鹿的背影融入夜色的那一瞬，她却能在心底泛起丝丝长夜微凉的感伤。或许，他今夜那身华服，太过灼目。
  左安琪从小心如斗大，脚踝刚扭伤了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她又想满世界乱跑。反正能让她去逛古城，看古董，哪怕去古战场上溜达一圈，她都不会拒绝。至于怎么去，她还没空想。
  那晚，且不说左安琪了，她可是美滋滋的。有人却睡不着了……
  姬姚大半夜的，在悬崖边上吹完江风回来，辗转反侧了一夜，睡不着！
  好容易睡会儿吧，太阳就晒到屁股了。
  初春的太阳暖烘烘的，总带点儿燥人的味道。
  姬姚很不赖烦地撩开眼皮，瞧一眼窗外的光景，又往被窝里拱了一拱。拱就拱吧，他还嘟哝两句：“不是说好的当西晒吗，怎么晒得这么早？”
  “也不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步六孤鹿的声音。
  姬姚以为自己幻听了？稀里糊涂地玩笑一句，“最多不过晌午”。最近他没事儿就会梦见驸马爷，幻觉都不奇怪，幻听有什么不正常的。他在隔壁，动静大点儿，他都听得清楚。
  “长信兵变，我得去看看，你跟我去吗？”步六孤鹿又问了一句，很板正，很严肃，不像平日里说话的调调。
  “什么？长信兵变？！”姬姚一骨碌翻起来，开门出去了。
  长信城，是伽蓝公主和驸马步六孤鹿的封地。天佑十年，步六孤鹿已经薨了十年了，公主也流亡在外，还有什么兵变的必要。此时兵变，岂不是有人要置公主于死地。
  姬姚睡得云里雾里的，突然被这惊天动地的消息轰过来，醒了个透彻。
  他猛地一开门，就瞧见步六孤鹿双手环在胸前，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他侧过脸来，拿余光瞅了眼门里的姬姚，跟左安琪幻灭那天，一个姿势，一个神态。
  “你，等我多久了。”姬姚先是有点感动，后来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瞧他那模样，应该是在门外站了很久了。
  步六孤鹿这人，做啥事情悄悄咪咪的。他要有甚打算，站那儿瞅个树懒，都能把它瞅醒了说事儿。好在丰沮没有树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