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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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身旁“嗞嗞”卷起来的树叶,以及身后不远处的山火。他想:“我把自己烧了不要紧,把祭坛烧了,恐怕得跟步六孤鹿一样,落个挫骨扬灰的结局。我姬姚被挫骨扬灰也就算了,不能连累教授和安琪。”
信仰巫术的地方,祭坛都是圣地,不是轻易能让人毁的。
姬姚想起小蓝院里,那本名为《浴火》的蓝皮小书,书里记载了以“火驱火”的法术。法术名曰:逐火,原理很简单,就是以高等级的神火为阵,驱逐凡火。
步六孤鹿在墓里说过,将姬姚点燃了烧成的烧烤骷髅的是“太阳真火”。
太阳真火,与三昧真火、南明离火、六丁神火、太阴真火、紫薇天火,并称六大神火,是万火之祖。用它布阵,克一克花草树木烧起来的凡火,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书里的法术,姬姚含糊的懂点儿皮毛。反正依葫芦画瓢,赌一把。他就着指尖上的火焰,在祭坛周围的六颗大梧桐树上,各画了一枚火符。
他手指在梧桐树上划过以后,起先只留下些黑乎乎的树皮被烧焦的碳状痕迹。能不能行,姬姚心里没数。他索性两眼一闭,一笔写完了符篆。
符篆收笔,树皮上的碳状痕迹,呼的燃成了金色火焰——火符成型。火焰只在树皮上画过符篆的笔迹上灼烧,不入木,不伤树,还笼着淡淡白光。远远望着,就像个小太阳。
“天呐,我还有这功能,太强大了!”瞧着自己画的火符,姬姚发自内心的一声惊呼没喊出口来。他得意得,一键还原成二货。“哥哥我也能救火,要你何用。”他之前等不来救兵,那悻悻然的模样,随风散了。
心,却原地落了个空。
他说的“要你何用”,自然是指步六孤鹿。凭本事与人杠上,跟小孩子赌气没甚区别,他也不往深处去想。
第六枚火符画完,树与树之间感应到了彼此在存在,符篆上燃起的真火在半空连成线,烧成一个圈,将祭坛围在中央。硕大的梧桐树,连枝叶带树干,都隐隐地笼在火焰状的光影里。焰影摇曳,却烧不着树木,那些梧桐就跟天生就长在烈火从中一样。
梧桐枝叶亭亭如盖,覆在祭坛上空。整个祭坛,完完全全地被笼在了火焰的光影。站在祭坛上仰望天空,就像在太阳神宫里仰望扶桑一样。
姬姚心底翻起一种久别重逢的情绪:叹为观止。
太阳神宫,扶桑……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词,是在哪里见过吗?还有那久别重逢的“叹为观止”……
“想不起来,或许跟我身上的太阳真火有关系吧。”姬姚潜意识里,含混地就这么一句解释。救人要紧,他懒得多想。瞧见山火被阵法逼退,祭坛不会被火烧毁,他就放一百万个心了。
他伏在祭坛上,画起了记忆中的图腾。
那个图腾很复杂,步六孤鹿是一笔画成的。当时在崖墓里,地动山摇的,碎石子乱掉,姬姚还得照顾左安琪。那个图腾,他理应瞧不齐全,就算齐全也很生涩。可是,他竟然一笔画成了,还画得无比熟稔。
步六孤鹿念的咒语他没听见,不晓得该怎么启动这个图腾画的法门。于是,简单粗暴地提起烈火骷髅,掌往图腾心口一拍。图腾上的火焰,从他落掌的地方开始,沿着姬姚画的笔迹,走线似的窜了起来。
祭坛上,烧起一个古老的龙形图腾——独角的。
姬姚一掌拍下去,仿佛拍在自己心口上。他身体往后一腾,被那一掌打得飞起来。
“这是什么副作用?”他噎在喉咙里那一嗓子,没嗷出声来。
烧烤骷髅飞起来,又落下去,穿入祭坛地面,坠落进了黑暗深处。
祭坛没动,他却像鬼魂一样穿了祭坛的地面。
“能够穿越地面?是祭坛特效,还是烧烤骷髅自带遁地功能?”一念闪过,姬姚已经坠入了黑暗。“以后去到十八层地狱,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一招。”这想法忒晦气了……“呸,呸,呸,谁要去十八层地狱?哥哥我要去九重天……”
“九重天”三个字,从姬姚心底翻出来的时候,他的全世界都寂静了,鸦雀无声。
黑暗里包裹住他的,是梦里云雾缭绕的“仙境”,和“仙境”尽头那双烧着金色火焰的翅膀。那双烧着火焰的翅膀一展开,他的心就跟他一起坠落下了悬崖,一路悬空,一路失重,还烧着灼热、辛辣的痛。
他现在也是失重状态往下坠着,就跟梦里跳下去的是他自己一样。
心口那个呼不出来,又压不下去的名字,硬生生地堵成了内伤。
他喉头一哽,一股甜腥的味道,钱塘潮似的翻涌起来,冲破了阻塞。他原想憋回去的,不想嘴里竟然‘噗嗤’一声,喷了许多黏糊糊的东西出来。
他想:“这是吐血了吗?骷髅怎么有血可以吐呢?”
世间万物无奇不有,除了吐出那一口肺腑后胸腔里的虚无,姬姚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眼前的光景碎成漆黑的一片。
“姬姚!”
他听见步六孤鹿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喊了他的名字。这是,幻觉了吧……
随后,姬姚肩头一紧,被人拎了上去。火光里,他看见了步六孤鹿的脸。他心想:“我是被火烧糊涂了吗?”
失重感和超重感交替的过程中,他确实觉得自己糊涂了。他看见自己喷出去的鲜血,溅了左安琪一身。随后,左安琪的脸,又变成了岷岷。
左左右右全是岷岷,姬姚彻底糊涂了。他想努力甩一甩脑袋,把满脑子的糊涂账全都甩出去。然而,脑袋跟千斤重似的,动不了。他用尽全力撑住自己千斤重的脑袋,还是一个不小心,歪到谁的肩膀上去了。
似乎这样,心更安宁,做梦的姿势也变得更舒坦了。所以,他也懒得动了,连挣扎都省了。
岷岷的影子在黑暗的眩晕中涣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浑浑噩噩的视线,和被饥饿感持续破坏的感官。
他知道是梦,却醒不过来。他是烧烤小骷髅,怎么会有饥饿感……
他感觉自己的视线在晃,脚下轻飘飘的。身旁攒动的人头稀稀拉拉的,跟凑数似的,挤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上。他们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肩擦着肩,歪歪斜斜地转过了山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