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御灵

  “你想怎么救人?”身后那个不温不火的声音响起。
  姬姚回头循声望去,见那魔头双手环在胸前,倚在一颗大榕树上。瞧他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就是因为这魔头,大家伙儿才被拖累着,横穿到了一千四百多年前的丰沮。可是,这无妄之灾的罪过该算谁的?魔头是他的“获奖作品”,天葬台的碎骨是他亲手拼回来的,最终背锅的还是他自己。
  为了对得起大家伙儿的娘亲,姬姚很欠抽地冲魔头一笑,贱贱的,道:“不是还有你吗?”
  魔头:“……”
  姬姚退回来,走到魔头身边,与他并肩倚在树下,“悄悄”拉他衣袖,还抛个媚眼过去。
  魔头瞅着江面沉沉浮浮快要散架的棺材们,冷眼旁观,笑得好看极了。
  “你说‘十愿菩提祭’要是真的成了,会怎么样呢?”姬姚努力让自己笑得更贱一点,言下之意:要不我先死一个给你看?
  魔头侧过脸来瞧他,笑了,笑得比他更贱。他说,“‘十愿菩提祭’一旦成了,我就是天降的神魔……”他没说,他成为天降的神魔以后会怎样。话锋一转,又道,“你召唤我来,不会是让我去给别人实现愿望的吧?”
  他明知道姬姚召唤他回来是无意之举,还要拿他说事?他起初误会姬姚,可能是刚睡醒,大脑还没完全开机,纯属误会。现在还没看明白,怎么瞧都不符合他智商。
  明白了还要拿他说事,意思是说:你召我回来,就是我的人了。我成神魔,你也得连坐。
  姬姚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跟自己趴在棺材里呛了口江水似的,咳成狗。
  他一边捂住咳得肺痛的胸口,一边瞅着江里的兄弟们,将魔头那句毁天理灭人性的话细想了一遍。心道:“神魔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是,万一他做出点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来,还真是没法儿收场。是神是魔,都是我召唤来的,他不得带着我一起做任务吧?算了,还是别让‘十愿菩提祭’成了才好。他说,他只保一人性命,鬼知道他要保谁。再说,一根独苗,天晓得会不会走火没了。”
  “老姚,你别在那搞基情了,行不行?兄弟们都快淹死了。”江水奔腾声中,扯着嗓门儿的嘶喊声,把姬姚震回了现实。
  姬姚一咬牙,一扭屁股,甩着他的树叶裙,捞人去了。
  走到水边要往下跳时,他又一愣,仿佛想起点什么事情,嘻嘻一笑,退了回来。
  他原想跳下去做块镇江石的,转念一想,不妥!胎里带来的法术,他从来没在人前试过,别吓着小伙伴们才好。况且,跳下崖墓以后,IMAX现场的惊心动魄,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在下水,他不一定斗得过操纵祭祀那人。
  总之,他没用过“镇江石斗水妖”这一招,还是别试为好。他可不想人没救成,自己还要壮烈牺牲。
  姬姚退回岸上,找了棵树藤,围着树藤根部摆了圈小石子。他半跪下来,一手握拳压在心口,一手压在树藤上,低声念了句咒语。只见那树藤噌噌两下溜下树来,往江水里爬去。
  周围的树藤,也噌噌地溜下树来,讨好地蹭着姬姚手心里的树藤,紧跟着爬到江水里去了。
  “御灵。”魔头倚在树下看戏,还不忘了给个备注。
  姬姚用的,是御灵术。
  御灵并不稀罕,很多修仙、修道的门派都有。仙家、道家,通常驾驭的都是生出精魂的妖灵、仙灵。
  将“万物有灵”的理论,用到没有生出精魂的树藤上,倒是少见。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些树藤年岁不长,尚未生出精魂,磁场不够强大,没有深厚的灵力修为,驾驭不了。
  “这小子倒是能耐,十年生的树藤,他都能使唤进水里捞人。”魔头心里嘀咕着,半眯起眼眸,瞅着爬进江水的树藤。
  十八根树藤下水,缠住漩涡里的棺材,横竖一勒,绑紧了就往岸上拽。
  这些御灵的小法术,姬姚平日里拿来解闷,当游戏玩的,危难时刻使出来救人,也不怕吓到小伙伴们。
  不晓得哪位仁兄,在棺材里嗷了一声,“姬老兄威武!”
  听到“姬老兄”三个字,姬姚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那一抖,险些抖出人命来了。
  他本就忌讳人家这么喊他,还有人关键时刻犯忌……姬姚内心的阴郁,顺着树藤爬了出去。江中树藤咻地腾起,以暗器偷袭的方式,从背心刺入活人心脏。
  河湾里“啊”的一声惨叫。刚才喊“姬老兄威武”那位仁兄,后背一挺,诈尸样的直挺挺地跪立在棺材里头。
  棺材里漂着的伙伴们都捂了嘴,将惊恐的惨叫硬塞了回去,眼睛瞪得老大地盯着被树藤“暗|杀”的队友。一个个的,后背肌肉都绷紧了,支吾一声都不敢。他们搞不清楚状况,不晓得是姬姚操作失误,还是故意的。
  “唔。”半跪在树藤旁的姬姚沉声哼了一下,脑袋里轰的一声,炸成空白。慌乱中,他迅速撤开压在胸前的那只手,叠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闭目凝神,默念了句咒语。
  倚在树下的魔头,眼神一凛,悠哉哉抱在胸前的手翛然放了下来。他想扑上去抓住姬姚压上藤蔓的第二只手,已经来不及。“别拔!”两个字带着巨大的感叹号,卡在他喉咙里,没喊出声来。
  刺进活人心脏的树藤猛然一抖,被姬姚的咒语拔了出来。
  被树藤“暗|杀”的小伙伴,又是一声惨叫,随着树藤拔出的力道往后一仰,随后倒头跌在棺材里头。这回,他打横了睡了。
  树藤刺心的“手法”稳准狠,正正刺在心房上。被刺的人,即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要活也很难。他脱力地趴在棺材里,后心位置被刺了个血洞,猩红的鲜血咕咕地从那洞里涌出来,人还忍着剧痛在抽搐。
  鲜血将棺材里薄薄的浅水染红,从棺材缝隙处渗进江水。
  肇事的树藤捆着的那口棺材,很快被鲜血围了起来。水里的血跟活了一样,竟然围着棺材写起字来。那些血写的文字看起来很古老,比甲骨文更久远,像虫鱼鸟兽、雷雨闪电的图画。
  水里的血越来越多,血字围着棺材,里里外外写了好几圈。
  肇事的树藤,被血字拖进水里打旋,跟着祭文在水下转成一圈一圈的。树藤起先还能挣扎两下,被拖到极限以后,就再也挣扎不动了。
  血字顺着藤蔓往上爬,像在树藤经脉里游弋一般,活了。
  姬姚压住树藤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脑门上细细密密地渗了一层汗珠,他死活逼不走爬上树藤的血字。
  被血字拖下江水那条树藤,还是条旁支。要是主脉,姬姚恐怕控制不住。
  “长相忆。收手!”魔头话没说完,烈火掌已经摁上了姬姚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