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国公为何如此对我
李毅看着这暗沉沉的街巷,只觉心上也叫人捅了个大窟窿,瓢泼大雨漏进去,把四肢百骸都灌满了,整个人也凉透了。
昨日他匆匆回来,本是要直接去国公府复命,可是快到了的时候,突然在后院的窄巷里碰见了自己的妻子。
妇人并没有看见她,于氏身穿一袭华美的裙子,想来过得应该是不错的,她生得好看,又比他小了好几岁,所以哪怕五年没见,却并未见老。只是不知为什么,她满面愁容,一双眼睛透着苍凉与憔悴,似是并不开心。
她从前最爱笑了,哪怕跟着他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也从不抱怨,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也不知孩子现在如何,而母亲又怎么样了。
这样想着,李毅只觉眼眶酸涩,他想跟国公开口让他们夫妻见上一面,可又怕自己这自私的想法耽误了国公的大事。
国公急着叫自己回来,定是有什么难事吧。
抹了把眼泪,他想好了,就叫他们当他早就死了好了,不然伤心了这么多年,骤然重逢,没几日又要经历生离,岂不是平白折腾人么?
正这么想着,巷口忽然走过来一个不大的男孩儿,对着于氏唤娘亲,于氏尚未来得及走过去,那孩子就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踢了一脚,吓得于氏忙抱住了对方的腿,哀求他放了孩子。
李毅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朝脑袋涌去,他想过去为他们母子抱不平,可又不敢露面。
于氏不知与对方说了什么,那男人笑了一下,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然后便走了,这一幕落在李毅眼中,只叫他愈发气氛。看着母子两个抱头痛哭,他攥紧了拳头,想着等一会儿入府后,定要叫国公把这管家打一顿才解气。
“阿娘,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拉着于氏的裙子,李炎哭道,“祖母的病又重了,那些人就只送了一次钱来,阿娘,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吃饱饭了。”
于氏闻言哭得肝肠寸断,摸着儿子的头咬牙安慰,“阿娘一会儿去后院给你拿点儿吃的,你带回去和祖母一起吃。”
言毕又将身上的钗环全都摘了递给他,“把这些都当了吧,别自己一个人去,找邻居王大娘带你,她人好,有事儿让她多多照应”
说到这儿就哽咽了,于氏转头,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夫君。
只当是自己眼花,妇人进了国公府,想着去给儿子拿吃食。
躲在墙后的男人一双眼睛已是猩红,他大概听出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心里一时还不能接受罢了,想了想,李毅叫手下人先退出城去,自己则去了从前的家。
陋巷之中尽是破败的宅院,里面住着的多半都是从前的老邻居,这些人家的儿子丈夫有许多都是替康国公卖命的,后来又死在战场上。只是他们在军中备受器重,从来没有被将领欺负的时候,而康家承诺若他们出事,家中一切都有国公照料,这才免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谁承想这千金之诺竟是泼天的谎话,自家老幼不但没有得到照料,妻子还叫人霸占了。
李毅耳边嗡嗡作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家门前的,人说近乡情怯,而他亲手将家人交付给了贼人,如今便更没有脸迈出这一步。
犹豫的空档,旁边的老妇似是认出了他,指着他半响才道,“李毅?”
“真的是你!”
没等她继续说话,男人将她带到一旁,王大娘吓得又甩胳膊又踢腿,还以为自己是白日里遇了鬼,要被脱去地底下了。
待她知道了一切,这才叹着气拍着大腿道,“冤孽,真是冤孽啊。”
“我家大郎不会也同你一样,是诈死吧?”
摇了摇头,李毅的语气有些沉重,“大郎确实是死了,他的尸首还是我埋的”
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妇人,王大娘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哀伤,但只维持了片刻,就被欣慰替代了。
“还好,死了干净,要是像你这般,认贼人做恩人,我非要剥了他的皮,死后也不能闭眼的。”
“大娘,到底怎么回事?”李毅很希望这一切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可事实却一再打脸,“我记得大郎死后,国公着人送了十两黄金回来,你们可有收到?”
“收到个屁!”啐了一下,王大娘一提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李毅,见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但没收敛,还火上浇油道,“你母亲病重,你媳妇儿一直省吃俭用地给她寻医问药,上个月实在没法子,求到了康家门上,自此就再没回来过。”
“大房的管家送了钱来,说人叫他们买了,你儿子母亲自此更没人管了,真是,也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怎么想的,既是没死为什么不回来,自己的孩子媳妇儿自己不护着,难道旁人会白替你照看么?”
李毅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真的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可是依着当时的状况,国公着人花重金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难道他好了之后能不管不顾,径直回家么?
越想越觉得难受,李毅起身往国公府走去。
于氏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间就崩溃了,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似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哭出来。可事已至此,彼此皆是不能回头了。
哭过之后,于氏偷偷去厨房拿了些酒来,李毅酒入愁肠,很快就醉死过去,待他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隐隐约约的,男人看清了吊在梁上的妻子。
于氏自尽了。
努力回忆着她昨晚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叫他给自己报仇,切莫放过康家。
酒意消散,恨意上涌,李毅觉得纵然此去是鱼死网破都好,他也要为自己和家人讨个公道。
缕清思绪之后,男人背着于氏的尸首踏入雨中,在到达康家校场外愤而击鼓,高声喝道,“国公为何如此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