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翩若惊鸿
对于修为较高的修仙者来说，入定与睡眠无异。但对于初入门的，除入定外，依然需要保证一定的睡眠。
只是向晚长期久坐，已经养成了习惯，对他来说，二者几乎没什么分别。
从昨日下午开始，他便一直在打坐，就连晚餐都没吃，直至深夜方才将三颗元石之中蕴含的磅礴元气尽数纳入体内，又用了足足一晚上一滴一滴转化为灵力。
只可惜，依然没能突破至元启上境。
起身仔细地洗漱一番，解下发带后重新绑了一遍，整理好衣物。第一次出日迟苑，他要保证自己看上去神清气爽。
身份低微的起居弟子又如何？总不能失了最基本的体面。
将各处仔细打扫，又将药圃前后打理了一番，向晚赶在辰时初刻到来前，端正跪坐在澄泓房门前。
「吱呀——」一声，房门轻启，澄泓从中走出。
「向晚问师尊安好！」
「起来吧……」澄泓点点头道。
换做平时，向晚便起身站到澄泓身侧，一同散步至庭中听讲去了。可今天的向晚依然低头跪坐着，仿佛有什么心事。
澄泓从未见过向晚如此反常，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怎么了，小二，有事但说无妨，不必跪着。」
「弟子有错，请师尊责罚！」
「有错？」澄泓挑眉思索了一下，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何错之有？」
「弟子昨日入定，想赶在考核前破境，因而未曾入师尊房内躬行日常昏定，此举背离入门时所发誓言，请师尊责罚！」言罢，向晚跪地笔直，低头抬起双手，摆出受罚的姿势。
「就为这事？」澄泓苦笑着摇了摇头。
「为师知你孝顺，免罚！以后也不必再行晨昏定省，一年多足够了。」
微笑着抬了抬手指，以灵力将他扶起，又问道：「可是破境了？」
「弟子愚钝，并未成功……」向晚有些难为情。
「所谓博观而取约，厚积而薄发。不急！该到你破境时自然就破了，无需刻意为之！」澄泓捋了捋胡子，老生常谈道。
「弟子受教！」向晚作揖一拜。
「这便去吧，今日无早课，就当你给为师放个假，莫要耽误了时辰，凡事赶早不赶晚。」
「是，师尊，弟子这就出发。」向晚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起身一拜后，脚步沉稳地往外走去。
足足一年没出过苑，他恨不得现在立马飞奔而走，但若是被澄泓看到不知会如何想他，所以只得强行压抑。
才刚出苑门，向晚就像那撒了手的鹰，双腿快到出现重影，疯狂往广场方向跑去。
如今的他已经完全脱胎换骨，虽只是元启中境，但哪怕一百个李结巴同时上，也不再是他的对手。
光从自己的移动速度，向晚便深刻体会到修仙者与凡人之间源于本质的区别。
「平日里都在苑中活动，范围太小，而且七拐八弯，灵活性倒是练得很好，可惜跑不开……今天放肆跑一趟，算是给自己来个大解放！」向晚边跑，边仰天大笑起来。
身子骨跑开了，连性格也开了许多。
日迟苑毕竟有澄泓在，处处都得规规矩矩，压抑着自己。
确实，这对修炼有好处，能让自己静下来，但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完全内向的人。
仅凭目前低微的修为，向晚不觉得今日的考核是属于自己的展示机会，但他起码能见见世面，以便日后抓准机会，让大家知道纯阳宗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况且，只有与平辈的众师兄弟在一起，他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是纯阳宗的一分子。
「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风兄，也不知他是否知晓我已拜入宗门。若他见到我，说不定会吓一大跳！哈哈……」
太多事情都让向晚心情大好，这份欣喜更胜于破境。
……
一路跑过桃源，又跑过映日湖，直到接近广场处，他才停下脚步。
如此长的距离，换作从前，全速奔跑中途若不休息个十几次根本做不到。如今却脸不红气不喘，仿佛散步过来一般。
将自己的仪容重新理了一遍，向晚这才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靠近纯阳殿。
广场就在纯阳殿前。
向晚还依稀记得那四根壮观的盘龙柱，还有在广场上错落而坐，论道修行的弟子们。想到这些，不由微微加快了脚步。
少顷，当他走过纯阳殿，一眼望去，数不清的弟子已经聚集在广场之上，至少有数千人之众。
……
「不愧是大宗门，光外宗就有如此多的弟子。」向晚感慨道。
远远看去，还有一些弟子正在两两切磋，周围则围着一群人，大声叫好。
「驭物境！果然厉害啊——」
向晚感慨着左顾右盼，随处可见的打斗令他目不暇接，但他的双眼却炯炯有神，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他想像这些师兄们一样，在人群最中央发光发亮。
快速融入其中，向晚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俨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严格说起来，这场景似乎很像老百姓在街头看江湖卖艺的耍把式。
随着一声金鸣炸响，在广场回荡开来。
众人立刻停下了手中一切动作，有些人则直接捏碎了手中的元石灵石，开始恢复切磋所消耗的元气。
几千号人并非全是春招的弟子，参加本次考核的实际上只有五百多号人。
「参与考核的弟子纯阳殿前集合，非考核之人，退出广场中央！」一位颇有威严的执事长老开口道。
众人连忙退出此地。
「本座是负责这次宗门年度考核的主考官，长老殿执事长老方舟！站着的诸位，都是纯阳宗未来的希望，这次考核，便是检验你们这一年来修炼的成果。」
「以往！考核的题目皆由长老殿所出。而今年的考题，乃是纯阳殿掌事师兄亲定，虽比以往更为简单，但却非常考验你们平日里修炼的功底和心性。」
「修炼，不仅是境界的提升，不仅是体魄的增强，更是心性、灵魂、意志甚至道心的锻炼。」
「掌事师兄考虑周全，所出考题最为贴合方才所说的几点，诸位一定要认真对待！」
「本座宣布，今年考核主题为——打坐！」方舟说完，大手一挥，一道先天灵力瞬间将所有人画在了一个圈内。
「打坐——」
「打坐！？」
「有没有搞错啊？怎么会考这个。亏我准备了那么久！」
「就是说嘛！打坐有什么好考的——」
场内瞬间一片哗然。
向晚则一脸惘然之相，眼底满是不解，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都这么震惊。
对向晚来说，打坐是很重要的事，是他每天必修的功课。而周围这群人，似乎完全没将打坐放在眼里。
「难道你们平时修炼都不打坐的吗？」向晚弱弱地对身边的一位正式弟子道。
「自然是打的。重点是——打坐有什么好考的，难道比谁姿势好看吗！？」
向晚被他一说，更加愣了几分。
因为他觉得这位弟子说的……有几分道理……
打坐，听上去确实没什么值得考的。
只听那长老压了压手掌示意噤声，待场内无声以后又道：「打坐三天，满三十六个时辰者，合格。满五天者优秀。七天者可获得宗门奖励！不满三天者，不合格，逐出宗门。」
「三天……应该也还好吧……」有正式弟子自言自语道。
「三天！？三个时辰我都很少打满过……看来这次死定了。」有起居弟子一脸苦笑道。
确实，对于有资源的正式弟子来说，他们连续打坐三天并不是非常稀奇的事。
但对于每天要干杂活，且没有什么修炼资源的起居弟子来说，三天太难了。
他们从来没有机会打满三天的坐。
向晚表情有些凝重：「果然如师尊所说，这种考核的唯一目的就是淘汰掉绝大多数的起居弟子！使宗门内大多数弟子为紫脉以上。说白了就是将杂质剔除，以保证宗门的血脉优良。」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隐约有些担忧，毕竟他每日晨昏定省，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打坐，但除了昨日外，从没打坐超过一夜时间。
「若有谁觉得自己不行的，现在就可以起身离开！」方舟长老厉声道。
众起居弟子面面相觑，最后皆摇摇脑袋，低下了头。
他们没有选择，可以说每一个的身世都与向晚相差仿佛，皆是没有任何背景的素人。
能进宗门修行已是光宗耀祖的事。哪怕只是个起居弟子，谁会愿意就这么放弃，灰溜溜地回到故土。
「好，有骨气！本座宣布，本次考核正式开始！」
「叮——」
又是一阵金鸣之声回荡开来。
向晚正准备闭上眼，而就在他左前方，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子忽然进入眼帘。
虽只能看到侧脸，但已惊为天人！
「这是……花落离——」向晚一怔。
那女子穿着一身淡粉色的锦衣，衣上绣着花瓣飘落的纹饰，十分精致。手上则戴着一串用细木软枝编成的手环，环上有几朵小花，娇嫩欲滴。
这一切本应给人十足的温和之感，但侧影却不知为何如冬梅绽雪，有一股淡淡的冷意。也许是因为肌肤胜雪，白腻动人，也许还因为她的不苟言笑，面无表情。
只看她那一双手洁白如玉，轻轻抬起，在身前结了个说法印。
淡淡的华光从体表放出，这是入定后的状态。
「丁院几位诚不欺我，果真貌若天仙……而且这么快就入定了，紫晶元脉果然天赋异禀！」
像醉了一般呢喃着，双目迷离地看着花落离的侧影，向晚竟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这美地不可方物的女子，向晚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
从前年纪小，懵懂无知，加之生活在乡野中，自然对邻家那些女孩儿没什么想法。来到纯阳宗后，因为还没入门，泥腿子的身份让他格外自卑，看到一些气质极佳的师姐也不敢有想法。
而今，他已拜了师，入宗一年有余，真正的成为一个修仙者。
哪怕境界不高，却与入宗前已然判若两人，也显得更自信了些。恰是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顿时便被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魂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想来也不过如此……」不过几个呼吸，他的眼神竟有些痴了。
「那位起居弟子，你在干什么！」长老方舟冷冽的声音，忽然如一盆冰水淋下，将他从忘我的状态中硬生生拔了出来。
向晚这才意识到考核已经开始，双颊瞬间羞红，赶忙闭上眼睛。
而他就连闭眼前的最后一缕目光，依然缓缓在花落离的侧脸温柔划过，才最终恋恋不舍地藏进眼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