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案中有案
他觉得，——他是被人出卖了。
客栈里那些江湖人士，都非一般的武士和修道之人，而是与朝廷官府，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个霍从楚，更是大有来头的。表面上，是彼此争斗，互不相让，实际上，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想不透，是哪里出了纰漏。这对于一个暗行御史来说，是十分可怕和危险的。
御龙佩流出朝廷，出现在武宫镇，只有梅王爷知道。也只有他，才会将这样的信息传递给朝廷，传遍天下。当然不说自明，他想要干什么。当今万岁理宗皇上，也已经知晓了他篡皇位之争的败露。提刑司的上官云清，是奉命来到这里的。她是奉谁的命令，到底为了什么？这些都有待于追查和判断。他意识到，这只是开始，还会有更大的考验等着他。
“你上午去了哪里？”浪海涯呷了口酒，突然问道，“遇到了什么人？”
飘如絮正在给孟启喂饭，对他突如其来地提问显然有些意外，道：“没有遇到谁，只是看到了来客栈的人，怎么啦？”
“谁？”
“那个浪荡公子霍从楚，别的……没有谁。”
浪海涯看看她，觉得她还有什么隐瞒着，并没有都说出来。他也不再追问，只等她自己说，他不想让这样的怀疑引起飘如絮的不愉快。
锦瑟琵琶女子始终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若不是保护，就是敌人。他断定：这个人应该是凤音箫。那么，那个叫玉凤凰的紫玉琵琶女子，这个人又是谁呢？对这个人，浪海涯毫不知情。
敌人在暗处，他在明处，他想尽快理清头绪，知道消息泄露的渠道，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而来。
他想尽快与凤音箫见面。
他看看孟启，这孩子正在地上玩耍，痴痴的样子。为了保护好这个孩子，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们必须要冒险。
“启儿，这几天你都做什么了，给叔叔说说。”
孟启眨巴着眼睛，道：“就是睡觉，姨娘说，要长高个，就得睡好。”
“你姨娘说得没错，你做了吗？”
“哦，可我总是困，睡了还想睡。”
浪海涯放下筷子，道：“最近很乱，不要乱跑。”
“我也不出去，就是睡觉的。”
浪海涯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对飘如絮道：“霍从楚和魏子铭都来这里了。要知道，他们都是朝廷的要犯。”
“那为什么还那么逍遥，像没事儿人一样？”飘如絮说。
浪海涯看看孟启，道：“启儿，回屋去玩儿，我和你姨娘说点事儿。”等孟启关好门，浪海涯道，“因为霍家背后是史大人，魏子铭后面是香艳春一一黄定禧的母亲，还有魔石塔主人。”
“魔石塔主人已近知天命的年龄，香艳春为什么要找了他，竟不顾皇家的颜面？”
“这是她的秘密，不可轻视，”浪海涯道，“我觉得，阴阴二仙的出现，多少令人意外。她们早已经不在江湖上走动了，是谁又把她们请出了山？”
“就是啊。她们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凭什么要来淌着浑水？”飘如絮道，“会不会是你叔父鬼无阎的人？”
浪海涯沉默了。他知道，他的叔叔素不与她们结交，也无来往，断不会的。可是，又无法找到有力的证据，来说服她。她很好地转移了话题，这让浪海涯更觉得不踏实。只是道：“我想见一个人。”
“谁？”
“一个很重要的人。”
飘如絮还想追问，又将要说的话咽了回来：“早去早回。”
“你和野儿孟启先睡吧。”
说着，便带好宝剑出去。
在净佛寺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他找到了上官云清。林幻玉已经回京复命，上官云清也已经做好回去的准备。幸亏来得及时，才遇到她。凭着提刑司的嗅觉，和上官姐妹的聪明，御龙佩一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而她能提供的信息，也许更有价值。会不会告诉他，就看谈的条件是什么了。
一见面，上官云清就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我也知道，你还会找我姐姐的。”
“我对你姐姐没兴趣，只想见你。”
“那是你没有见到她，见到了，你就会被迷倒的。说吧，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怎么会在武宫镇？”
“那你怎么会来武宫镇？”上官云清反问道。
“说吧，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
“你当然能做得到，”上官云清说着，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我只想要你。”
“别的条件，这个不行。”浪海涯严肃地道，“我没有时间和你开玩笑。”
上官云清严肃地道：“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你懂吗？”
“我没那么重要。”
“可在我看来，你现在是天底下最重要的男人。你不觉得吗？看看，仪表堂堂，武功高强；身份隐藏，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你离开了御史府？”上官云清步步紧逼，凑到他跟前，用纤嫩的手划过他的脸蛋颊，死死地盯视他。
“江湖之人，不过是流落他乡，羁旅四方。见到你们提刑司的人，就会提心吊胆的，所以，才来找你通融通融。”
“条件？”
“你说。”
“互換信息，彼此不欠。”
“我只想买，不能换，你先说，”浪海涯道，“我是你们监视的人，不敢有反意。”
“我不想卖，只想换。怎样？”
“你说——”
“——也许，你还不知道，朝廷现在都乱成一团了。”上官云清道，“御龙佩出现了，当今万岁十分震怒，想追查真相，到处追杀传递御龙佩的人。还有，卫国公已经暗地里派出巡察御史，寻找线索。这个信息，够有分量吧？”
“谁说的，还有这事？”浪海涯道，“这是杀头之罪，还敢冒充这样的事？不知道提刑司为什么插手，大理寺怎么不派人来？”
“你想想，他们能袖手旁观吗？”上官云清道，“不派人是假的。只是，我们是公开查办，他们是秘密行事。——你的消息是什么，说吧？”
“原来是这样，”浪海涯意识到，自己的猜测不错：确实有人在暗中跟踪他们。而且，御史府、大理寺和提刑司，都已经派出人来。他笑笑道，“那些江湖人士怎么突然来到了武宫山，有什么重大活动？”
“你想知道？”上官云清问道，“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我就告诉你？”
浪海涯掏出银子放在她的面前，上官云清又退了回去：“官员收受贿赂，担当不起；行贿官员，你也难辞罪责。”
“我已经不是公门中人，也不存在贿赂不贿赂，这是我的条件？”浪海涯道，“我只会用银子，别的，我没有。”
“我不缺，我要知道我想要的东西，这样的交换，公平吧？”
浪海涯没有吭声。
“那你留下吧，陪我。”上寂云清说着，搂住他的脖子，“这样公平吧!”
“霍从楚与魏子铭都来到了武宫镇。这个消息，想必不错吧？”浪海涯道。
上官云清点点头，道：“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不过，我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你和飘如絮为什么带一个孩子，他不会是你的吧？”
“是，捡来的。她不忍心就救了他，可是，你知道麻烦大了。”
“那就给我，我可以帮你带呀，”上官云清道，“我不在意人家说什么，也不嫌麻烦。”
浪海涯意识到，上官云清已知晓了什么，道：“谢谢上官姑娘，好意领了，不敢麻烦。”
“要不，你就跟我走。”上官云清步步紧逼道，“我知道，他就是你的□□；你也是他的□□。”
浪海涯没有答应，道：“我告诉了你，那你告诉我：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这就是答案？”
“对，这就是。如果你查出来不是的话，你可以找我，”浪海涯道，“你该说了吧？”
“哼，他们搜罗一些江湖打手，浑水摸鱼，混淆视听。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从中获利。”上官云清道，“对了，飘如絮怎么认识魏子铭，她和魏子铭为什么会私自见面？”
浪海涯心中一凛，暗想果真是她。笑道：“他们原是世交，因为岳父被杀，她报仇心切。”说着，浪海涯把银子放在上官云清的衣袋里，“身在江湖用得着，当心有人跟踪。”
“哦，那是了。”她掂量掂量银子，“谁把你从大牢里救出来的”
这一问，让浪海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她，这是探他的底。
“你们提刑司和刑部的大牢，关不住我。”
“这我相信。不过，你也要当心，不是万不得已，你也不可能约我见面。”上官云清道，“我们提刑司，不想和御史府有什么瓜葛。”
“我说过，我已经是江湖之人。”
“别人会信的。”
浪海涯也便清楚，她不会相信。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江湖人士，总是来追查他们。他从上官云清的话里，也听出了她知道自己是御史府的人。但，她在帮自己。现在，他必须想办法来挽救这样的危险。
他不知道飘如絮是不是已经暴露，但，她私自会见了魏子铭，这说明，这个魏子铭一定也在武宫镇。飘如絮，还是念念不忘报仇的事儿。
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用意，不如将计就计，与江湖人士形成一气，做出与武林争锋之势。
但，这几天的被动局面，已经让他觉得，他的确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处境尴尬，也没有摆脱危险。这也不难理解，凤音箫为什么出现在客栈里，就是暗中相助。
飘如絮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她与魏子铭的见面？是不是上官云清在试探自己，故意这样说的。——他需要进一步证实。
这日，浪海涯叮嘱飘如絮不要出去，留在客栈等候。飘如絮没有说什么，很爽快地答应了。
出去不久，浪海涯就被一个人跟上了。脚步很轻，身形也很纤细，大约是一个女子的模样。转过拐角，他进了一家杂货店。里面人不多，都是一些普通的顾客。他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假装查看东西，没有发现那个人跟进来。过了一会儿，他便离开。
刚刚走到街口西面的蒙贾逵布行，那个女子便斜刺里插过来，拦在了他面前。还没等他出手，这个女子便抽出一把短刀抵住他的后腰：“跟我走，别出声。”
浪海涯觉得她并没有多大的力气，可是她的动作异常快捷。便平静地问道：
“为什么？”
“进了店铺，我会告诉你。”
蒙贾逵布行的活计迎上来：“小姐，您来点什么？最近又进了一批真红穿花凤和大百花孔雀的料子，配小姐的身量正合适。”
“谢谢，还是那间屋子，告诉外面，不要打扰我们。”女子道，“对了，给这位先生选一个青绿瑞草云鹤的布料，一会儿我们走的时候带上。”她回头看看浪海涯，“别忘了，我们进去吧。”
“你是谁？”浪海涯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知道你现在很危险，应马上离开这里。”女子摘下斗篷，说道。
“你是蹊桃，她派来的”
“正是。你家娘子在乐怡轩客栈被人认出，他私自会见了魏子铭。”
“当真？”
“千真万确。你要知道，魏子铭是朝廷追杀的要犯，他与霍从楚有着灭族之仇。她却私自相会，惹祸上身……”
浪海涯觉得事态严重，便道：“发现有什么事儿？”
“不能确定，”蹊桃道，“现在很危险，必须让她离开。”
“不，这样会更危险。她一旦离开，就等于告诉了追查我们的人。”浪海涯坚定地说，“让我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蹊桃道，“若不是我家小姐暗中帮忙，恐怕你早就已经暴露了。”
“他们没有动手，说明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只是认为，我们是江湖武士。不如将计就计，与他们纠缠。”浪海涯道，“我们一旦离开，就等于告诉了对方。况且，我们要追查的人，已经被人暗杀。敌人已经出现，正是除掉他的时候了。”
“这些你不要管，会有人帮你的。你只要保护好那个孩子，和交接御龙佩。”
“为什么你家小姐不亲自来？”
“她对你家娘子不信任，”蹊桃道，“要是她出事了，你也在劫难逃。”
浪海涯不知道飘如絮与魏子铭相见都说了什么，但这一次相见，的确是致命的。若要弥补，就必然搅合到江湖之争中，这样，是他不愿意看到的。魏家庄与霍家的恩怨由来已久，这不是一时能解决的。别人躲还来不及呢，她飘如絮怎么就参与进去了呢？
“给我时间，我会妥善安排的。”
“我做不了主。这样，等我回去办完之后，再回复你。”
“好，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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