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交换御龙佩

  武宫镇虽然不大,却是交通要隘,历来是兵家用武之地。前有武宫山峭拔奇秀,后有灵莹河缓缓流淌。尤其是阙天阁,拱卫京都门户,又是皇家龙脉重地,所以,格外引人注意。
  镇内有名的铺子,除了各种兵器交易外,就是织锦交易。
  当地织锦买卖中,成都蜀锦在此独领风骚,最为有名,深得青睐。商贾瞄准时机,把有组合型几何花纹的八搭晕、六搭晕、盘毯等运到此地,满足了贵人的需要。他们有的成为大族的座上客,官商联手垄断集市,百姓却望尘莫及。
  乱世繁华,奢靡成风,贫富之间的界碑,也就高高树立了。
  镇上四大家分居东南西北四门楼。东以罗南香的几何填花的葵花、簇四金雕为卖点,大窠马打毯和雪花毯路、双窠云雁等机绣织锦闻名,成为富家旺族,罗百万由此得名。南为程海度店铺的衣饰绣物,题材多以天下同乐为主,人物宜男百花等,深受远近顾客的喜爱。西面的蒙贾逵布行,多是穿枝花鸟题材的真红穿花凤、真红大百花孔雀、青绿瑞草云鹤等成品衣物受人欢迎。北面以大同江的商亭为中心,专营花卉题材的如意牡丹、芙蓉、重莲、真红樱桃、真红水林檎等布衣面料,而动物题材的狮子、云雁、天马、金鱼、翔鸾等服饰纹样,是达官贵人的专利,因为纹样造型趋向写实,构图严密,也渐渐走向了普通的读书人生活中。
  这四大家中,只有程家是为普通人购物的去处,所以人员纷杂。
  街上,穿着华丽明艳的织锦彩裳的,大多是本地人。而其他各色各样的服饰,一眼便看得出。
  街头一角,杂耍卖艺的闹市围拢一群人,吆喝声叫好声不绝于耳。街市上小商小贩走街串巷地叫卖着,花市灯市一片繁荣,灯火辉煌。勾栏瓦肆,乐声荡气。歌舞升平,不绝于耳。
  街中闹市喧嚣,人山人海。西域的,金元的,闽地的,唐装夏服各有千秋。浪海涯无心观赏,穿街过巷来到一处僻静的客栈。
  离开京城大理寺狱,浪海涯还是第一次如此招摇。南乐大本营——龛灵宫,已是名存实亡。要不是他肩负着使命,离开了大本营,他定然会重振旗鼓。
  他俯身下来:“启儿,跟叔叔行走天下,你怕不怕”
  “叔叔和姨娘在,我什么都不怕!”
  “好样的,启儿一定会成为盖世英雄的。”
  飘如絮亲他一口:“启儿,在崤山脚下,接你的时候,你看到了谁,谁送你到那里去的?”
  “很多人,不认得。只是,我娘走了……”
  “你娘是谁,去了哪里?”
  “他们都叫熙儿,不知去了哪里。”
  飘如絮还想追问,这时,启儿突然叫道:“父王给我一条黄锦带……我的带子,我的带子……”孟启有些着急,到处寻找着。浪海涯和飘如絮意识到事态严重,却也只能安抚他。
  “启儿,别闹,姨娘再给你买一条。”
  而小孟启却不依不饶:”那是父王的锦带,我要,我要!”
  正当二人焦急无辙之时,一位用白纱遮面的女子,从一处径自走来。她手中轻握黄缎带,柔声道:”可是这条,金色绸缎带子”
  “是,就是它,给我,姑姑!”
  “姑姑一一叫姐姐才给!”
  “姐姐,给我。”嚷着扑过来。浪海涯客气道:“孩子着急,不要见怪。”
  “有人做了贼,作贱孩子,见谅。”飘如絮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女子说着递过来,“常言道,宁让贼偷一宿,不让蛇咬一口,毒着呢。若真落在蛇头手里,这孩子恐怕不是被卖掉了,就是被吃掉了。”
  一句话,惊得二人冷汗涔涔,说不出半个字来。浪海涯听这声音,倒也耳熟,却看不清面貌,也不认得。而一路上,他听到最多的,就是吴家二小姐——凤音箫和再现江湖的武泰斗——鬼无阎打斗的传言。他忽然发现,眼前这女子倒是十分像她……
  “多谢小姐,请问……”
  “孟启,谁起的名字真如初升之阳,开启之程,好名字。”
  其实,这名字是遵梅王爷之意,他们给孩子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孟启。
  “请问小姐,如何称呼,可以过府去答谢。”飘如絮问道。
  “萍水相逢,不必拘泥礼数。照看好你的孩子和贵重东西,武宫山不同寻常,告辞了。”
  浪海涯还未答话,女子翩然而去。移步行街,轻盈翩翩。他回想起,昨日在山脚之下,见到那山峦之上飞鹤飘仙的情景。他才相信,有关凤音箫的传言是真的。
  嗣荣王府一别数载,仿佛隔世,相逢不相认,怎一种难言之情!
  他也见过师叔鬼无阎的功夫,黑蝴蝶一般,轻功固然不弱,但那轻盈飘逸之态还是露出了他老子夜踢门——啸山鬼的痕迹。
  在南乐龛灵宫,四大怪杰啸山鬼、混天魔、搅地魉、痴河魅当中,轻功最差的就是夜踢门——啸山鬼了。动作猥琐,扎洒着双臂,有点像爬行的蛾子。浪海涯的师父如何降服这几个人不得而知,但,这足以让武林刮目相看的。
  浪海涯暗暗觉得有些幸运:分开多载,终于在这里听到了师叔鬼无阎。他没有死,武功还是那样登峰造极。江湖上,有他一般才能的人,除了风尘小妖女季婵秋外,就是奇女才人二小姐——凤音箫,与之过招不败!但,不知因为何事他们才大动干戈的。
  浪海涯不能说不了解吴家二小姐——凤音箫。京城一别,已是成家立业。原本是他和凤音箫,却发生了意外,飘如絮宿命般地来到他身边。她不比凤音箫,武功尚可,而论诗书琴画文武兼备,她远不及凤音箫。
  浪海涯接过黄锻带定立不动。见线坠上有一首诗,是她凤音箫的墨迹:
  “家国女人事,流离莫泪垂。易安笃守情,孤独花落时。”再看看远方,已不见她的影子。黄绸系在启儿腰间,他立刻欢悦蹦跶蹦跶起来。
  “走吧,我们可以回客栈了。”三人牵手而行,走过巡察坊。
  泰福楼客栈的对面,是一道缓缓的顺坡。坡上竹林丛丛,竹叶片落。沿坡而下,是一条静静的小河,如丝如缎地流淌。星星点点的野花缀着堤岸。
  远处山峦起伏,密林深处,几只梅花鹿和麋鹿悠闲地吃着草。一阵风哨,它们惊怵地跃向了远处。河岸有几只停泊的敞篷船整齐地排列着,红蓝的旗子上书写一个大大的篆书“酒”字,随风摆动,漾着浓浓的气息。
  泰福楼客栈背靠着一片苍郁浓密的森林,与天际的武宫山脉连在一起,融为一体。
  客栈里顾客寥落,冷冷清清。这与外面热闹非凡的气氛一点也不协调。浪海涯安顿好二人,独子出去。他接到暗报:他要与接头的人在一处见面,交换御龙佩。
  而飘如絮呢,哄睡孟启,也没有守在他身边,而是擅自离开。因为她得知:魏子铭就在这个地方。
  浪海涯突然回来,飘如絮也刚巧进门。
  “你怎么也出去了,启儿一个人很危险的!”
  “我听到有动静,才出去。”
  “有什么收获?”浪海涯问道,“脸色这么难看,累了吗?”
  “……没什么,也是累了。”
  只见掌柜的抱着双拳撩着长衫,躲在长形柜台后无聊地打着瞌睡。店小二无精打采地倚在门口的墙壁上,眼里泛着血丝,头发零乱卷曲,衣袂松散,盘算着自己的收入。偶尔向门外面张望一下,把脖子又缩回来,继续想着心事。
  浪海涯和飘如絮踏进客栈,站在一处靠窗子的地方,扫视一下空荡荡的客栈,交换了一下眼神。也许久已不见客人,掌柜的吓了一跳。他使劲地擦擦眼睛,一下子蹦起来:
  “客官,里面请!”
  店小二顿时来了精神,特意选择了一个雅座,把二人带至桌前,然后就去倒茶。老板像突然来了救星一样,眼睛一亮,直挺挺地坐立起来。
  “贵客,要点什么?”
  浪海涯放下宝剑,看看飘如絮。
  “两碗手擀面,一碟青花豆。”飘如絮道。
  “再来两个煎饼,装起来。”
  飘如絮笑笑:“把他忘了。”
  “小觑不得啊。”浪海涯道,“说不上他会成为武林奇才呢。”
  飘如絮摇摇头,笑道:“但愿如此,也不枉费我们俩的一片心意。”
  “不会的。看起来俊俊的,机智着呢,还蛮可爱的,”浪海涯说道,“说不准就是一代奇才,武林枭雄。”
  “也是,谁能想到你师叔那么瘦小,竟是武林奇才。”
  “什么?”浪海涯一怔,飘如絮觉得有点失言,笑道:“没什么,我就觉得他让人佩服。什么时候,我们两个也和他们那样,功夫天下第一。”
  浪海涯轻轻摇摇头,道:“我倒是没有想这些,要是顺利的话,能完成使命就是万事大吉。”
  “不要着急,”飘如絮道,“总会有办法的。”她没有告诉浪海涯,她私见了一个人。
  这时,本来空荡荡的客栈突然来了两个的客人。这些人打扮各异,行动诡秘。先后走进客栈,也不言语。一人寻一张圆形大桌子坐定,要酒要菜;另一人挑选一处临街的座位,也坐下来。
  “店小二,给我过来!”
  “来了,客官。”
  “好吃的好喝的,尽可往上端,爷有的是钱!”说着,一个臃肿的人嚷道。
  有的人眼睛滴溜溜乱转,四下里搜寻;有的人心事重重,满脸的肃穆;还有的似乎没有吃过饭店一样,兴奋的样子。浪海涯和飘如絮简单吃点后,要了一间客房准备安歇。喧闹声中,二人转身走上楼梯。紧接着,身后二女子也紧跟着上楼。
  “朋友留步。”一个年轻女子在他的身后叫了一声道。
  浪海涯转过头,稍一停顿,抱拳道:“有何见教,兄台?”
  “打听个人,不知英雄可知?——一女子,二十岁左右,阙天阁的小姐!”
  浪海涯一皱眉,道:“先生问错人了!”
  说着,挽着飘如絮上楼。二人互相递了眼色,一起冲上来,被浪海涯拦住。浪海涯也不理睬,继续上楼梯。
  “打扰了,浪海涯!”
  浪海涯一怔:原来是一位娘子?回头瞬间,二人易容成少女,端丽地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是浪海涯?”他推开房门,道,“有何见教?”
  该女子特意仔细端详一下飘如絮,然后转向浪海涯,道:“二位,没听说嘛,人行万里路,总有故乡人?”蹊桃暗语说道,“大老远来到武宫山所在地,仅仅是观光,不想会会老朋友吗?”
  飘如絮道:“会不会干你何事?”
  浪海涯听后,已然明了,点头道:“小姐,他乡景再好,怎如久别亲。——请进!”
  “你……”飘如絮不明就里还想阻拦,浪海涯示意她不要阻挡。
  三人一进房间,浪海涯便警觉地临窗张望,回身匍匐在地,仔细谛听地下是否有暗道密室。二女子与飘如絮一同坐在床边,彼此相互对视,并不言语。
  蹊桃和紫荷除去化妆,蹊桃从怀里掏出御龙佩:“这孩子身上,一定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佩,是吧?”
  飘如絮抱着野儿,放下在床上,从孩子颈上取出一模一样的玉佩:“就是这块。”
  “我家小姐吩咐,交换此信物,我们好回去复命,你们也好离开武宫镇。”
  浪海涯仔细审视,再仔细看看蹊桃紫荷,道:“劳烦二位姐姐了,多谢。——不知你家小姐是谁?”
  “愿二位好运,告辞。”蹊桃道。
  “你家小姐是谁?”浪海涯再次垂问。
  “我们不负责奉告这消息。”二人揣好换得的御龙佩,离开客栈,回去复命。
  浪海涯回到床边,对飘如絮轻轻说道:“该店处在荒凉偏僻之地,能够经营下去必有其道,夜里警觉些,小心暗算。”
  飘如絮心领神会,点点头。她抱起野儿,把他放在床上,顺手向床下摸摸,对浪海涯摇摇头:“没有!”
  楼下的客人突然喧闹起来。有的骂骂咧咧,有的东摇西晃,简直像一个闹市。不知过了多久,醉生梦死的酒客才渐渐散去,客栈又恢复了安静。
  月光惨白,徐徐隐入云中。夜色更浓,漆黑一片,窗外魅影纵生,沙沙作响。似有怪异的声音传来,让人恐怖,不敢出门。启儿倒是很乖了,躺下来就睡。一天的奔波让这个孩子疲惫了。
  浪海涯躺在床上握剑在手,侧耳倾听。飘如絮和野儿发出轻微的鼾声。
  突然,一声古怪的鬼叫声划破夜空,两条黑影掠过树林,直入客栈而来。浪海涯把惊醒欲起的飘如絮轻轻按下,瞥一眼熟睡的启儿,顺势跃到窗前,借助朦胧的月色向院落里查看,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了,那一声怪叫已经离开了一二里了。
  一切又恢复了宁静。月影婆娑,影布地上,仿佛有虫鸣鸟叫之声,隐约不绝。一阵阴风刮起,呼啦啦的,像是女人的啜泣声。浪海涯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要出什么大事。梅王爷交代的事情绝不能掉以轻心,那是一道生死的命令。
  暗行御史,这个使命对于浪海涯来说,就意味着是生死符,他跳不出去!
  浪海涯没有入睡,轻轻地披衣走到窗前。
  他手握御龙佩仔细端详:这块龙纹玉佩的确是世上极品,非皇家不可拥有。他看看这个睡的孩子,更加觉得他不是别人弃置荒野的,而是有人特意遗留在那里的。皇室之争你死我活,为了保全这个孩子的性命,才出此下策的。这枚玉佩与前一个是姊妹,看似相同,其实有微妙变化:落款小字略有不同。如不细心难已察觉。
  “他们为什么要更换御龙佩,其中有什么秘密?”浪海涯思忖着。
  这个启儿,定与皇室有关。
  夜雨簌簌落下,小镇在烟云茫茫中。月亮隐藏在厚厚的云层里,像一个怕冷的小姑娘,不肯出来;又像一个害羞的小男孩,调皮地和你捉着秘藏。小镇的角落里,有一盏灯忽闪着眼睛,守着雪夜,瑟缩在夜的怀抱里。
  飘如絮陪着野儿,安静而恬然地睡去。
  浪海涯仔细端详这个野儿——孟启。哆哆嗦嗦,呆呆傻傻的,怎么,突然好像是一个不正常的孩子。
  “你给他吃了什么”浪海涯问道。
  飘如絮迷迷糊糊:“……没有什么,只是一般的安神药。白天受了惊吓,有些不安静,睡吧。”
  这孩子像是从小就营养不良,缺少奶水似的。梅王爷为什么交代,要解救并要视之如生命,他是谁,竟如此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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