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八岁的总角之年刚过,母亲又照常上山等待,自己在家中读着书。到晚食时,娘回来了,却带回了一群不速之客。走在前头的男子十分的尊贵,从头到尾都是价格不菲的衣饰。他旁边的女子浓妆淡抹,也是相同的雍容华贵,眼神里却尽是轻蔑和不屑。母亲跟在他们旁边,本就因年月织锦而憔悴的面孔更加的苍白了。
  时沉急忙走了上去,拉住了母亲,躲在了她的身后。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男子看到了他,两只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是打量揣测猜疑的目光,让心思敏感的时沉非常的不舒服,时沉又拉了拉娘的袖子,抬头问:“母亲,他们是何人啊?”
  母亲蹲了下来,摸了摸小时沉的头,眼中有隐忍的泪水,说:“他是你的父亲啊。”
  小时沉又看了男人一眼,看到他身边的女人抱着男人,像是在无声的宣誓主权,他摇了摇头,说:“娘不是的,他不是父亲,你说父亲和你是这天下最般配的一对,那这个女人又是谁?”
  母亲慌乱地捂住了时沉的嘴,眼泪也掉了下来,泪水淌过时沉的脖颈,那么凉,就算是春天也像是冬日般初融的雪水。
  时沉反抱住母亲,母亲用很低沉的声音压住了自己的哭腔,说道:“请皇上贵妃不要见怪,小孩子不会说话,惊扰贵人们了。”
  时沉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来愈重,他抓紧了母亲的衣袖,却抵不过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被母亲扯开了,推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
  时辰挣扎着,母亲推着自己说:“叫父皇,你不是一直吵着找爹爹吗?爹爹就在这儿呢,快叫啊!”
  时沉大喊着:“他不是他不是!”
  “啪”一巴掌落在了时辰的脸上,顿时一个红印子落在了脸上,时沉蒙住了,娘亲从未打过他。
  母亲似乎也未想到,眼泪又大把的掉了下来,还是逼着时沉:“叫父皇!快!”
  时沉低沉着一张脸,蹦出了两个字:“父皇。”
  男人和那个女人从头至尾像是在看戏一般,听到时沉说这句话时,男人也只是嗯了一声,再无其他多余的情绪。他撒开女人的手,走到母亲身边,扶起了母亲,说道:“阿淼,这些年苦了你了,你和小沉随我回宫,我许诺你们荣华富贵此生无忧。”
  阿淼是男人与她相恋时,经常唤的名字。他叫时天烜,她常唤他阿烜。那时他也说过要保自己一生无虞此生无忧。她也以为这辈子他真的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能是梦想太好,于是梦碎的时候越加不真实。
  年年月月的等待,当今天真的在相约的山头看到她歆慕的男子时,她就知道可能回不去了。他称帝了,他身边也有更加漂亮的女人了。他来找她,说是为了实现他的承诺。
  他说阿淼我来实现诺言了。可是她知道他已经,彻彻底底抛弃自己了。他已经把她和那段自己自以为最最宝贵的时光丢在了曾经。从前以为曾经是未来,现在方知曾经只能是曾经,未来却在不可能是曾经了。
  小时沉跟在母亲后面,跟到了厨房。
  母亲回头看着时沉,蹲下抚着刚刚自己下手太狠打红的脸庞说:“沉儿,还疼吗?”
  时沉摇摇头:“不疼,娘亲。”
  母亲拍拍时沉的肩膀让他去正房招待客人,自己去做晚饭。
  时沉走到正房时,里面正在争吵。
  那个女人软着嗓子似乎在乞求:“皇上~那女人如此素洁,如何能做皇后那个大位置呢,您可要三思啊!”
  “这就是朕三思的结果,阿淼是朕的结发妻,朕就是要让她做皇后!”
  “皇上”
  “闭嘴!退下!朕看你是太娇纵了,竟敢忤逆朕的圣旨!”
  “啪”——是茶杯掉落的声音。
  女子愤愤地走了出来,看到了还在门口的时沉,“啐”了一口,用只有他们俩个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啊就是一个杂种!”
  “你说什么!”时沉气得两只拳头握紧。
  里面的男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说道:“是时沉吗?进来吧。”
  女子哼了一声走了,时沉挥了挥拳——下次别让我看到你。
  时沉进去时看到男人坐在自己经常坐的椅子上,倒是很像自己,对他的恶意也少了那么一点。
  男人见时沉不说话,于是笑了笑,走到时沉面前:“沉儿,以后你就可以和你母亲和朕——哦不,我,一起生活了,你开心吗?”
  时沉看着男人说:“你会对母亲还有我好吗?”
  男人笑着拍了拍时沉的脑袋说:“当然会啊!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两人坐着讨论了许多,从学习到论书到和母亲的生活和未来的畅想,时沉彻底打消了对男人的戒备,在心中承认他父亲的身份了。
  那是时沉记忆中和这个男人最坦诚相待的时刻,自己是,不知道他是否依然。
  再后来呢?
  时沉走出正房,想去找母亲,却看到那个浓妆淡抹的女子从厨房走了出来,自己正诧异呢,就看到有火光从厨房冒了出来。一瞬间,时沉都愣住了,眼里只有那女人得意肆意的笑容。
  直到有人开始喊:“走水了!!!”(.避讳语。指失火)时沉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双眼都红了,甩开了许多拦住自己的人,冲到了火舌肆虐的厨房中。
  没有方向,放眼之处,尽是火光和浓烟。
  时沉凭借自己的记忆摸索着,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墙角。
  时沉扑过去大声嘶吼着母亲。
  一句一句,像是可以呼唤到死亡边缘的人。
  她似乎也听到了,她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沉沉儿。”
  时沉的眼泪不停的掉落出来,母亲的神情越来越模糊,浓烟越来越多地冲入鼻腔,只听得到母亲的声音:“沉儿,治国平天下藏于胸怀中;江可竭山可移,唯志节不可弃”
  母亲的眼神开始涣散:“沉儿我看到你父亲了,阿烜我在呢,我和你走。”
  “母亲母亲不要啊母亲!”
  “砰”一梁柱随着火光腐蚀,掉了下来。
  一个人影闪过拉过了时沉,却还是擦破了了时沉的手臂。
  时沉挣扎着要爬过梁柱,把母亲带走,却抵不过浓烟尽数进入口鼻,晕了过去。
  此生多少情与仇,只愿与你长相守。
  站在火光外的时天烜,那个坐上皇帝宝座,尊贵至极的男人,此刻双眼无神地看着火光内的世界,内心有多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啊,这辈子可能只会爱上的女人。阿淼就这么走了,她大概是生气自己没有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吧。她只要说啊,自己会改,甚至会为她废了这三宫六院。可她什么都不说,从再相遇,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认真和自己说过一句话。
  她只说:“阿烜,我们就到这儿吧,”
  阿淼,你应该懂我的啊。
  这个皇帝在此刻,似乎成了一个最孤独的人,他从内袋里拿出一串已经十分陈旧的红豆骰子。
  那年,在树下。
  “阿烜,在你临走前我送你个东西吧。”
  “什么东西?”
  女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绕道男子身后抱住了他,轻轻扒开他的手,在他手心上放了一颗红豆骰子。
  “这雕了我东西呢手现在还疼呢。”
  “是吗?那为夫吹吹?”
  “不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别闹阿烜!”
  “阿淼,等我回来,我一定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十里红妆,送你入我心。”
  “好。”
  于是,一个女子日日夜夜在山头等待。一个男子日夜操劳,内带中永远有一颗红豆骰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风吹来,带走了男子手中已化成灰的红豆骰子。
  随风直到梦中你与我长相厮守的曾经。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