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李郎
寒土坚硬,阵阵马蹄声沉闷密集。
除却冯山领命驻守长城,周奇梅七晋楚等人率领几十兵卒跟着霍大人往平城而去。
胡神医执拗,前次月余养伤日子偏是不让霍大人多劳,榻也需得少下。
无事便搬张躺椅守在屋内,谁来赶谁,仿如护食的鸡仔。
口中不时哼哼:“霍大人痊愈,方才能证我那举世无双,起死回生的本事。”
谁敢在这档口砸了他神医的招牌,堕了他神医的威名,便是与他过不去。
霍武儿虽不良于行,却思虑颇深,伤口竟好得甚慢,更是急坏了魏廷儒。
他本是素来绵软的脾性,连日里却已抱着摞账册蔫声耷气的在屋门外蹭了好多趟都无功而返。
其他人仗着轻身功夫了得,趁着胡神医进食如厕打盹儿之时,总能无声无息偷溜进房,时间虽短,好歹能商量一二。
偏生他书生一个,又被账册拖累,回回都被胡神医逮着。
昨日魏廷儒已是被就要短缺的军粮急得跳脚,蛮劲儿上来,逮着胡神医吹胡子瞪眼狠狠吵了几架。
霍武儿今晨被允出得门时,魏廷儒只差喜极而泣了。
周奇暗地里和梅七吐槽,觉着胡神医该叫胡医霸方才贴切。
霍武儿对军中诸事自是心中有数,便是今日胡神医不放,他也是要开始做事了。
哪曾想胡神医倒甚是乖觉。
众人不做停留,疾驰一路,未时中方才入得平城。
李善已于月前带着兵士接管了平城城防。
此时城门戍守士卒见得霍大人一行,仿如得见亲人,甚是热络。
梅七心情甚好,见王柱子亦在,问道:“李善在何处?”
王柱子顶着头盔,拱手行礼:“李大人每日此时皆由南城门经中郎将府巡至此处的北城门,大人们沿这街直走便可得见。”
复而又歪头带笑,顿了顿:“许是路上有些堵。”
众人不以为意,驱马慢行。
平城边戍小城,街面本就不宽。
哪知众人刚至街头便被乌泱泱的人群堵住了去路,闹语喧哗。
霍武儿一拉缰绳将马止住。
民众聚集素来非好即坏,李善既不派兵镇压,想来无甚大碍。
众人下马牵绳,随着拥挤的人众缓缓前行。
人群涌涌中多是些青年男女,以女子居多。
“李郎可是来了?”有小娘子拽着香帕踮脚张望。
一旁好友双眸明亮:“快了快了,约莫便是这片刻了,快些,瞧瞧,我的妆可是花了?”
有女嗓音娇柔,斜眼上下打量:“貌丑如鸡,便是敷粉也难掩拙处。”
“你说谁呢?”姑娘气急。
出言嘲讽之人亦有好友在场,当即嗤笑:“怎的,以你姿容,难不成你还想嫁与李郎不成?”
两女嘴拙,气得直扯衣袖,几人于拥挤的人群中推推搡搡,不消片刻,竟当街撕扯了起来。
虽说北地民风彪悍,姑娘家家的也是有一说一,然掐个架却也是少见。
众人一哄散开,却仿似早已见过多次一般,也不去劝,围成一圈瞧起了热闹。
远处周奇梅七二人听闻动静,不由挑眉对视一眼,大有你懂我的意思罢?我懂你的意思啊!的默契。
两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向霍大人。
霍武儿深知二人脾性,俱是瞧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轻笑挥手,放他二人前去。
周奇梅七欢天喜地好容易才挤到了内圈。
女子掐架最是爱薅头挠发,近身扭打,虽不血腥但声势不小。
混乱中一女胡乱伸手,莫到衣物,也不知谁人,揪着皮肉细细一拧,便听得另一女子“唉呀”一声尖叫。
围观众人倒嘶口气。
一旁周奇但觉皮肉一紧,梅七不由得搓了搓手,仿似自己被揪一般。
晋楚目力不错,在远处不由瞧得轻笑,哪家的李郎?竟惹得众女如此大打出手。
那厢里正打得火热,不知哪个女子尖叫一声:“李郎来啦!”
掐架女子们赶紧止住,慌忙整理衣裳。
围观众人早知会是如此结果,不再理会几人,俱都回头朝远处望去。
涌涌人群中有一男子骑于马上被众女围堵。
周奇“啊哈”了一声,却竟然是李善那厮!
却见李善骑于马上眉头深锁,左右支绌。
马下好些娇滴滴的女子,欲策马快行罢,又担心践踏伤人性命。
欲下马罢,更担忧如前次一般被众女挽留,当街被扯得七零八落,回营都得遮遮掩掩,很是难堪。
周奇梅七见得李善那良家公子模样不由得弯腰捶腿,哈哈大笑。
远处观望的晋楚嘴角微翘,却也疑惑:“虽知李善俊朗,但往日也不曾如此疯狂罢?”
霍武儿轻笑:“许是那女人的话本所致。”
晋楚想了想方才恍然大悟。
那女人写的下角村一战的话本子十分传神,如瘟疫一般传得太广太惊人。
北境民众虽不知具体样貌,但他等一众的名字俱都如雷贯耳。
李善来了平城,巡逻职责在身,每次都得这般招摇过市,便是再低调也会被人记住模样。
加之本就俊朗,更是惹得众女倾慕,到得如今已是一发不可收拾。
晋楚不由转头看向穿着大氅,眉目俊朗神色淡然的霍大人。
在不知他乃何人的情形下,一旁已有一众女子两颊绯红,频频投来眸光打量。
光是李善便已这般。霍大人实则容色最为俊朗,如若众女知晓他身边之人乃是闻名遐迩的霍武儿…晋楚打了个哆嗦。
………
远处有两辆马车为等道路疏通,静静停在了另一头的街角,寒风中马铃清脆。
车内金汐掀得车帘瞧了好一会儿热闹,现下已是笑出了眼泪。
金铃勾唇,将九娘的大氅拢紧了些,语中几分戏谑:“未曾料到李大人竟如此风头无两。”
云翡摩挲着手边的黄铜器物,望着远处的热闹,双眼含笑。
实则早在江宁府时,李善就被程少卿“看上”过一回。
有如今这风光,还真是…云翡笑弯了眼。
车里的金铃伸头朝紧停其后的,门帘垂落无甚动静的马车看了一眼,缩回身子感叹:“这阿痴竟连这般热闹都不想瞧上一眼么?”
云翡抬眸看向金铃:“佛家有言,制心一处,无事不办。”
不由又低头打量一眼身侧的黄铜器物:“怕是唯有如此,方才能做出此等利器罢。”
她仰头微微后倚于软垫轻叹:“阿痴悟道了。我差之多已。”
也许唯有一往无前,方可守得云开见月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