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前夜
任掌柜、马玉麟和书儿闻声都有些惊异,心知定有大事发生,才会让刘成如此慌张。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起身迎到门外,只见刘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道:“不、不好了,官兵要来了,寨子里都乱了。”
“别着急,慢慢说,不差这一会儿。”任掌柜不愧是老江湖,不慌不忙的问道。他镇定的态度让几个年轻人也安稳了不少。
书儿也道:“进来说吧。我去给你舀瓢水来。”说罢转身要往厨房去。
“你先别走。”刘成一急,连“你”都叫出来了,自己去浑然不觉,接着道:“臻儿少爷还在寨子里。”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询问究竟。
“臻儿?”书儿激动得下唇都微微颤抖起来:“臻儿,他在寨子里?”
“是。咱们都错了。他没跟着那个大夫进山,就在寨子里呢。”刘成道:“我和楚河兄在外面放哨,听到寨里忽然乱了起来。心里奇怪,就往那边去看个究竟。碰巧抓了个他们的小喽啰,本来是要问问寨子里的情形,没想到竟然问出了臻儿小少爷的下落。”
原来这个小喽啰便是去后山牢里送信的,要告诉守门的山贼看着点吴賡两个,别耽误给水给饭,二当家的还不想他们死。谁知道刚出了寨子就被抓了舌头,被楚河刘成两个一吓唬,就竹筒倒豆子,也不管有用没有,把白天发生的事情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楚河一听说一个叫小真儿的,还是唐大夫新收的药童,连忙跟他确认唐大夫是不是只有这一个药童。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心头不禁一松,那不就是他们要找的臻儿吗?
真是踏破铁条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任掌柜问道:“那楚河兄弟呢?”
刘成道:“那贼人说臻儿少爷跟着三当家的去他那里了。听说然后要去燕子家。哦,有一个叫燕子的女子很是照顾他,两个人总是一起玩儿,还一起跟着三当家的学武艺。所以楚河兄弟就先进寨子去探听情况了。”说着又说了这些人大致的长相特征。
楚之龙急道:“那咱们得赶紧找到臻儿弟弟啊。否则官兵把山寨围住了他可就危险了。”
刘成低着拖满地的找树枝。马玉麟知道他要干什么,拉住他道:“里面有笔墨纸张。”
几个人进屋来到唐大夫的书案前面,任掌柜从一叠裁好的宣纸里抽出一张给刘成铺好,马玉麟则打开砚台盒子,帮他研墨。
刘成不识字,头一次享受这待遇,受宠若惊。只见他硕大的巴掌握着细细的竹笔杆,好似笨拙的水牛和牛虻角力,一笔下去,象牙白的宣纸上渗出一个眼见着扩散开去的大墨点子。
马玉麟忙道:“你这个是生宣,洇染太甚,你掌握不好用墨的浓淡和下笔的力度,就成了这个样子了。”说着自己动手找出一张相对硬、脆的纸张替刘成铺好:“就用这张吧。这是加了矾水的,不过也不要让毛笔一次吸太多的墨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刘成想着要尽量的轻柔小心,握笔的手反而哆嗦了起来,下笔便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条,然后一下子划出了纸张外面,状如脱缰的野马。
任掌柜急道:“你成不成啊!你到底要干啥?真是急死个人了。”
“别着急。”
“你能行。”
书儿和马玉麟同时出声安抚,眼光又撞在了一起,一时都止住了话头。
马玉麟看着心急如焚,还在尽量保持镇定的书儿,主动伸手握住了刘成握笔的手,道:“别紧张,一笔一笔慢慢来。”
刘成在他的带动下,居然划出了粗细均匀的直线来,兴奋的说道:“谢谢少东家。这个笔就跟媳妇一般,你不能跟她来硬的,须得小心的顺着她的性子走,不然的话她就会跟你闹脾气,不给你好看。”
“哈哈哈。”任掌柜故意大笑道:“说得好。你这叫什么来着,孔夫子说的……三人行必有师父。玉麟侄儿你可要好好学学啊。”
谁知没有人回应他的苦心。书儿依旧峨眉轻锁。马玉麟刚替刘成又铺好一张宣纸,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刘成在上面“鬼画符”,头也不抬的应道:“好。”显然是没弄清楚要学什么。
“好了。”刘成如释重负的把仿佛重若泰山的毛笔放下,马玉麟忙接过来洗干净挂到了笔架上。虽然知道大军一到,这里就要片瓦不留了。可是读书人对笔墨纸张根深蒂固的尊重还是让他把桌子上的一起归拢得整齐干净。
几个人都围过来,看到纸上原来是一副地图,虽然线条用墨比小孩子涂鸦好不了多少,可是路径、方向和建筑物都标记得清清楚楚的。
原来这刘成认路记路的本事在威龙镖局里是数一数二的。这也是为什么任掌柜出门喜欢带上他的缘故。只不过以前都是拿树枝在地上、或是用炭笔在石板上画个大概方向。今天这幅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幅地图。他有些得意的擦了擦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珠子,方才指着图上的各处给众人解释。
“这里是聚义厅,后面是红胡子的住所,再往后就是三当家齐虎子的院子了……这里是寨中村,后山是仓库,牢房也在左近……大概就是这样了。”刘成道:“我先在地上画给那个小喽啰看,他说画得都对。应该不会误差太多。”
“多谢刘大哥了。”书儿赞道:“有了这个,我们就不用如盲人一般乱闯了。”
说着她另外拿了一张纸,照着样子又画了一张,然后小心的折起来,放进了怀里。众人也只道她是小心使然,并不在意。
然后,书儿再次拿起笔来,马玉麟探头看去,只见纸上几个银钩铁画却不失秀丽的小楷:“臻儿吾弟……”原来是给臻儿写的。他看到砚台已经快干了,便点了些水,拿起墨块来又磨了一些。
“多谢。”书儿手下不停,对马玉麟道:“万一臻儿又回到这里,和我们走差了,至少要让他知道我们在这里找他。他对这一带熟悉,我留书让他去林子里那块大石后面等我们。”
马玉麟赞道:“书儿,你思虑甚是周全。你这字,也甚是好看,秀美而不失风骨,字如其人。”
书儿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把最后几个字写完。马玉麟还是抢着把笔墨收拾干净。
书儿走到门外,把留书固定在了书有小隐草庐四个字的木牌子上。只要臻儿回来,绝对是不会错过的了。
马玉麟担心让坏人看了去,反而对臻儿不利。书儿笑道:“臻儿精着呢。要是官兵先看到了我留的信,他便会先躲起来,待周围安全了,再去和我相会。他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在这深山密林里面,想抓住他可不容易。”
马玉麟道:“那我就放心了。”
秋意愈发的深浓,夜色也降临得一日更比一日的迫不及待。
夜幕之下,正好方便夜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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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一个酒碗砸在了地上。红胡子毛发飞长,红着脸膛吼道:“不留。我拿命赚来的宝贝干嘛要留给官兵。都带走。咱们撒到这十万大山里头,他官兵连个影子都找到。从来都是某收别人的买路钱,什么时候给过别人钱财?”
卢世杰气得咬牙切齿,强压着心头火,暗骂道:“果不其然,这个红须泥腿子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不肯留一星半点的东西给官兵。”
“报!”一个探子慌慌张张的跑进了聚义厅:“报告几位当家的,官府的大军已经到了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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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子深处的一处隐秘的山洞里,疯玩儿了一天的小龙儿枕在臻儿腿上,裹着被子睡得正酣,微微张着嘴角流出了一丝口水,大概是梦到吃糖了。
臻儿毫无睡意,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于黑暗之中注视着洞口,焦急的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