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杨悠何不说话，胡玉凉也不敢乱动，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越是这样，胡玉凉越是觉得煎熬，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被留下来，一旦被赶出去，她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还能再次逃脱。一时间，焦虑，忐忑，恐慌……各种感觉涌上心头。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半晌，杨悠何问道：“你多大了？”
  胡玉凉正在脑补自己有可能被抓住，然后会受到怎样的待遇，杨悠何这一声问把她从复杂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回仙子，已有五十岁。”
  杨悠何蹙眉，五十岁的小妖精除非想她这种天生仙胎道体，否则想要这么短的时间修成人是不可能的比如那孙悟空出生还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吸收日月精华才生了灵智，化形出来也只是个猴子。
  胡玉凉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冷笑道：“你不过五十岁小妖，就算你天狐一族天赋异禀，也不可能这么快便化形成人，还有这一身让人看不穿的幻术修为。说清楚了，也许，本座会考虑让不让你活着。”
  胡玉凉已是面色煞白，但是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强自镇定下来，缓缓道：“还请仙子听我讲来……”
  自千年前，轩辕坟出了一个附身妲己的九尾天狐之后，由于她的所作所为罪孽深重，在她死后天狐一族受到女娲娘娘处罚。天狐一族为求一线生机，自请囚居涂山，以求赎罪。那里凡人进去不得，误闯入的出来不得，只有死路一条。
  有一年，来了一个凡人书生，他误入了涂山，原本是要被杀掉的，天狐一族的圣女为了减少杀业以免徒增罪孽，便做主将他救了下来。
  书生长得风度翩翩，又一身学问，很快就让天狐族人认可了他，同时也得到了圣女的倾慕。
  后来，书生就娶了圣女，不多久就生下了一个女儿。只是，那时候书生还不知道他的妻子不是人而是天狐。
  丈夫温润，娇儿绕膝，圣女很幸福，她以为这样的幸福可以持续到永远。
  有一天，书生说自己想家了，作为妻子的圣女心疼丈夫无法与双亲团圆，便自作主张将书生放出去接来家人。原以为会是共享天伦，没想到，却迎来了灭顶之战。
  在凡间的修士眼里，九尾天狐浑身都是宝贝。他们的皮毛，可以炼制防御法器，他们的血液是珍贵的药物，他们的筋骨、牙齿可以炼制锋锐的武器，他们的内丹可以增强功力，如果不选择杀死，还可以缔结契约成为战斗力极强的灵兽。
  于是，他们集结大批人马攻打涂山。而守护涂山千年的护山阵法却好像被人勘破，人类修士大批闯进涂山，大肆抓捕天狐。
  圣女、长老们和修为高深的天狐族人奋力抵抗，没有成年的和没有修为的天狐被转移离开涂山。最后，涂山被屠杀殆尽，唯有圣女拼死带着小女儿逃了出来。
  她们躲在阴虚山里，圣女受了很重的伤，她坚持着想要等到女儿长大化形那天，无奈伤势太重，实在无法医治。直到胡玉凉五十岁的那天，圣女感到自己大限快到了，用毕生法力给女儿灌顶，逼得女儿化形成人。一个修行不过五十年的小狐狸，活生生被灌进几百年的法力，哪怕这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在不合适的时候就是揠苗助长，那些法力游走在她的身体里，强行拓宽筋脉，拉伸骨骼的感觉，简直痛不欲生。但是圣女没有办法了，她没有时间了。
  临死前，她告诉女儿当年害的涂山族人惨死的真相。
  这些年她在外面查到了一些事情，她的丈夫，女儿的亲爹，原来那本就是一个修仙家族的俗世族人。在无意中发现了她们的身份，惊骇之下逃了出去，并且出卖了他的妻儿，出卖了涂山。
  说到此处，胡玉凉早已泪流满面，一张小脸越发苍白，整个人跪在那里摇摇欲坠。
  “你就便是涂山圣女的女儿。”杨悠何问道。
  胡玉凉闭着眼睛点头，脸色满是泪痕。她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杨悠何心中叹息，就年幼丧母这一点她们还真像，所以杨悠何能够体会到她的心情。只是与她相比之下，胡玉凉只是个小孩子，可是承受的伤痛一点也不比自己少。
  杨悠何没有质疑胡玉凉所说的事情是否属实，这种事，她只需要看一看就能分辨真假。
  杨悠何抬手一指，胡玉凉就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将她放到了一边的凳子上。
  胡玉凉有些错愕的睁开眼看着杨悠何的举动，擦了擦眼泪，眼眶红红的。
  “对不起，小妖在仙子面前失仪了。”
  “无碍。”
  杨悠何向来不拘这种小节，她本想说自己身边不留人，此时却有了一丝恻隐之心，问道：“你身负如此血海深仇，就这么跟着我，你能甘心？”
  胡玉凉像是在强忍什么情绪，最终牙缝里咬出一个字：“不！有朝一日，我要一个一个向他们讨回来。只是，我如今修为尚浅，不足以与那些庞然大物对抗。”她的目光中满是坚毅和长期隐忍的仇恨，说到后来，她底气不足地低下了头。
  杨悠何心情有些复杂，说实在的，这样一个心中充满仇恨的人容易意气用事，放在身边随时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理智来讲她不想收留，只是……
  “也罢，你便跟着我吧，索性如今你以无亲无故，料想你也不敢对我不利。”杨悠何最终还是留下了她，她想到了百年前的自己，如果没有人关心自己，开导自己，也许她的生命也将如此。
  此话一出，胡玉凉激动地站起来，又碰的一声跪下。
  “谢谢仙子大恩！谢谢仙子大恩！”
  “你不必叫我仙子，我最烦这两个字，往后便叫我师父吧。”
  胡玉凉本是想当个随侍童子，能保命即可，没想到居然被收入门下了，一时惊讶得换不过神来。她郑重的给杨悠何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