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为人类而战
在我就要席地而睡的时候，我本能竖起了耳朵（虽然我的鼻子失去灵敏，不代表我的耳朵也失灵）。听到在很远的地方传来同类嘈杂的叫声以及人类的呼救声，我狂奔而去，那个拾荒老人遇到危险，一群疯狗正对着他疯狂撕咬。我实在不愿意用疯狗这样的词汇来形容我的同类，但是它们的所作所为让我感到震惊和愤怒。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猛扑上前，跟它们展开了殊死搏斗。我的体型明显占上风，但另外三只也不容小觑。一只高加索犬，另一只是比特犬，其中一只由于灯下黑未能看清，具体是何品种有待探究。
我后肢着地，挥舞前爪，给对方的脸部跟眼部以致命一击，然后头部前倾用牙齿咬住对方耳朵和后背，并时不时发出震慑对方的吼叫声。这么说吧，吼叫的目的在于虚张声势，在这场战斗中谁先抢占先机咬住对方的脖子，胜利就会站在谁的一方。我们的套路非常容易上手，有点像女人跟男人打架。在男人和女人打架当中曾流传这样一句：君子动口不动手，动口动手是小狗的口头禅。这并非是对女人的侮辱，反之男人觉得女人用咬来作为打架方式不失为一种可爱。前提对方得是你喜欢的女人才行。哈，不好意思有些跑题了。总之，就算我能以一敌三，胜算仍十分渺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辆宝马车车灯从后边探了过来。借着车灯的光亮我们彼此看清了对方的脸。是他？独眼的罗威纳犬。我能清楚看到他脸上那道闪电，在黑夜里撕开一条裂缝。我赶紧躲避他的眼睛，内心感到极度恐慌和不安，我想我这次踩到了老虎的尾巴。
“喂！小子！我们又见面了。”他还是认出了我。
“你好啊，罗威纳先生。”我心怀恐惧投以微笑，此刻只能自求多福。
“混账东西，我的名字才不叫什么罗威纳先生。”他对我大动肝火。
“老大，你认识这小子？”另外一只比特犬对着罗威纳犬献媚邀宠，还不忘对我露出一口凶悍的大白牙以作威胁。
“他算什么东西？老子早就想教训这家伙一顿了。”罗威纳犬对我不屑一顾。
“喂，小子！你的那位吊大如牛的朋友呢？今天他怎么没和你呆在一块？”随之，他和另外两只大笑起来。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在犯罪？”我无视他的轻视之心。
“小子，别用一副人类的口气跟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就算犯罪也应该由警察说得算，现在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看着他蛮横无礼，我不确信能否干得过他。尽管它们狗多势众，短时间内不一定击倒我。但眼下只能速战速决，救人要紧。
“如果警察管不了，那我就代它们管管你。”
“小子，别说大话了。连警察都管不了的事你也想插一手，你到底是在替谁卖命？”
“人类。”我看了一下老人的伤势，脸部腿部和手臂上都有很严重的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可能会出现感染的风险。
“人类？简直笑掉大牙。”他们笑得前仰后合。
“那你是在自寻死路。”说这话时，他们对我展开了围攻。
因为罗威纳犬有伤在身，另外两只冲锋上前也被我打得惨叫连连，一个门牙崩掉，一个瘸腿伤残。当然，我也并非安然无恙，不单鼻子被咬坏，脖子以下皆是伤痕累累。要不是罗威纳犬临阵脱逃，我不介意再毁掉他另一扇窗户（由于涉及自尊心，个中细节多少带有虚妄夸饰的成分，不便详谈）。虽然我仗着体型挽救局面，却还是因为精疲力尽栽倒在地不省狗事。假若你问我是怎么醒过来的，这还得感谢蚊蝇把我从死神那里召唤回来。我试着挣扎起来，无奈浑身上下都疼，只好趴着稍作休息。老人已经不见，地上血迹早就干涸。我用舌头舔舐伤口，唾液是我们随身携带最好的创伤药。我知道老人去了哪里，所以无需担心。我听到环卫工对今早发生的事议论纷纷，得知老人送进医院平安脱险，我心里悬着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而谁也没有想到，电线杆上会有一颗脑袋，把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
我的伤口未能快速结痂，一旦到了冬天连伤口都愈合较为缓慢。每天我不仅要提防罗威纳犬，还要提防狗贩子，有时却忍不住发出叹息来，希望狗贩子也一同把我捉去，好让我尽早见到杰克；有时又希望杰克就此死掉，我也就置身事外，一身轻松。我会有如此极端错误的思想，可能骨子里就带有人类自私阴暗的特质吧。
我甚至觉得我对朋友的尽心尽力不过是自我欺瞒，所谓的救赎不过是自我救赎，为了能从孤独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意识到这种问题的严重性，我不禁悲从中来。黑夜已经把我团团包围，伤口让我失去一切行动的能力。我并不打算放弃杰克，不管是为了解决孤独，还是替人类弥补过错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眼下别无选择。我也不能背叛杰克对我的信任让他失望，让我的良心不安。
秋天来临，碎叶铺满香榭大道的时节，随着气温急转而下，来公园闲庭信步的人也日渐多了起来。这里每逢秋季必举办一场盛大的雏菊宴会，白黄两菊争相开放，提供人们拍照留恋。对于人类此举，在下不能苟同。人类最喜欢脑补，衍生出自以为是美的场景，却往往在实践上栽跟头。那些花儿非但没有带来半点装饰上的美感，甚至有些辣眼睛。人类说世间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但并非人人都能独具慧眼，且在自身得到充分体现。
公园内庞大树木纵横交错，遮天蔽日，林荫小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公园是免费开放不受商业牵制，但不代表行为上也不受牵制。尽管观光告示牌严重声明：由于园内老人小孩居多，请务必拴好自己的狗狗，避免惊吓到老人和孩子。却仍有不少青年男女不听劝告，连花甲之人也未完全按照指示行事。我朝入口看了看，因为没有主人陪同，无法进去。一只来路不明的狗狗想要进出重要的场所，最好得有一个合格严谨的身份，和一位肯为它们妥善安置并且负得起责任的主人才行。不然一旦出事，到头来还是会被保安驱逐出去。远处，有三五成群的狗狗围着主人打圈儿，就算呆在主人怀里打滚也不为过，主人宠溺它们也允许它们这样做。我趴在地上，看着他们主仆关系一片其乐融融，偌大的世界，仿佛与我毫无关联。不过话说回来，多动症才是狗狗的本性，它们完全沉浸在热闹的本性当中无法自拔，表现出相当活跃的氛围，也只是为了寻求依赖感而得到主人的认可吧。
今天是阴天，整个早上秋意浓浓。道路上落叶已经足够堆起一座小山，窸窸窣窣的落叶仍不停往下掉落。我会来到在这里，事实上，我也说不清楚。近来大街小巷到处贴满寻狗启示的单子，而所有可疑之处都指向了这个公园。它们主人说辞一致相同，几乎都是走失或丢失。伤脑筋的是，人类对于看管自己的东西一向粗心大意，且从不吸取教训。人类咎由自取，到头来受害的还是我们。针对狗狗丢失事件，我怀疑这起狗狗失踪案和绑架杰克那伙人难逃干系。接下来，我决定迎着这条线索以身试险，力求在最短时间内让他们现出原形。
人人都说秋天是最会长膘的季节，我想他们一定对长膘这件事存在某些误会。自从杰克失联，我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每次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到其他狗狗被主人喂食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又恰逢赶上冷风扑面，一时间觉得往后余生甚是凄凉。假使把我的一生一分为二，可分为前半生和后半生。前半生风华不在，后半生“狗”活于世。我的皮毛由原来的金黄褪化为鹅黄，我开始隐约感觉到我的生命也将步入秋冬。身上大多是残枝败叶，如同人行道上的枯叶凋零所剩无几。每当寒风像螺丝一样往肉里钻，便会就地打滚痛不欲生。以往被人类一脚踢中头导致脑震荡，也只是无所畏惧把自己包裹在黑暗里自舔伤口。我能忍受来自病痛的折磨，却无法消除精神上的阴霾。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威胁，意识到没有谁会愿意帮我摆脱苦痛，脸上的沮丧就欲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