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心若一起,何惧白纸 番
萧子都带着她一起出了长安城,在一处郊外的亭子里,邺王轩就背着双手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
听见身后有声音邺王轩回过头来,在看到孟古的那一刻,他一点也不诧异。
孟古走上前直接跪了下来,话还未说出口,邺王轩就冷冷截断她的话:“你若是为他求情,就别开口了,旨意已下,没有收回的可能。”
孟古低垂着眼帘,道:“我知道,今日我来找王上,是想求王上让我入相府,与他共生死。”
邺王轩微怔,“孟古,缪千里如今想要学第二个公玉央,你与她共生死,可知自己是在找死?”
孟古道:“我知道,但是我与他是夫妻,不管他做何事,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背弃了他,我也该站在他的身后,一如既往的支持他。”
邺王轩道:“你与他,不是已经和离了吗?”
孟古道:“心若在一起,何惧一张白纸?”
——
番外
近来正是绵绵夏日,院子里那株榕树上爬满了知了,整天‘知了,知了’的叫着,吵得我脑仁疼的厉害,想好好的睡个午觉都不行。
我实在忍受不住了,便撩开衣裙爬到树上痴心妄想的想要将那些知了一一都捉了去。
我刚爬到树上,一院子里的人都吓坏了,在底下惊恐的叫着让我赶紧下来,害人知了未除,我怎能就这样半途而废的离开?
我自是不依。
那些下人们不知是谁,竟是大喊一声:“快去找二公子过来。”
我一听急了,二叔叔生的温润,不如大叔叔严厉,时常因为我不用功而对我打骂,可我偏偏就怕他。
只因为他不爱笑,整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加上又总是生病,总让我觉得他就像是地狱里的白面书生,手中的毛笔一勾,便勾去了我的三魂七魄。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大概也看出了我怕二叔叔,时常我调皮不听话,便总能拿二叔叔压到我。
我没法子,赶紧想要从树上下来。
大叔叔常年有一句口头禅:上山容易下山难。
这句话是他用来教导我的,我因着见他练武十分威武,便软磨硬泡让他教我习武,习武嘛,三分热度,练了不足一个时辰便累了,撂挑子不干了。
大叔叔不依了,每日逮着我就是要我练一整天,他说:“既然想学了,哪有那么容易便让你退了?”
当时我汗颜,道了一句俗语:“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
谁知当时大叔叔一拍手,道:“对了,就是这么个理!”
之后……我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如今,我人在这树上,依然是这么个理。
一时爬的兴起,竟是爬得太高,府上的梯子不足以接住我。
等我坐在树枝上瞧见二叔叔走在前头,身后还跟着大叔叔和婶婶时,未免等他们先发制人,我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哭的伤心,嘴里还说着我错了,让二叔叔别罚我,谁知我话还未说完,大叔叔一个漂亮的旋身飞了上来,便把我给抱了下去。
下去之后,将我护在怀里问我有没有事,我摇摇头只楞楞的看着大叔叔,道:“哇,大叔叔方才好帅啊,我也要学这个。”
大叔叔愤然一拍脑袋,道:“你又来!”
这一次我的嚎啕大哭,并未得到二叔叔的怜悯,他将我拘在书房里,罚我吵三遍三字经,当然未抄完之前,他都坐在书房里监督着我。
我欲哭无泪,期间卖惨三次,痛哭三次,装晕三次。
可是却都被二叔叔无情的戳破了。
只得含泪把三字经抄完。
二叔叔检查着我抄的字,摇摇头,道:“你这字,还真是同你娘一个德行。”
娘亲?
我有些难过,上前拉住二叔叔的袖子,道:“娘亲当日离开后,告诉我和木瑶姐姐在那处等着她,可是这样一去,便再也未回来,二叔叔,都三年了,你说娘亲和爹爹一起去玩了,他们何时回来接我呢?”
二叔叔垂下了眼帘,我仰头看着他,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眼中有雾气,我知道他是伤心了,回回我提到娘亲时,他都会是这种表情。
所以,我也尽量的不在他面前提。
只不过这一天我却使了性子,总觉得是二叔叔将娘亲和爹爹放了起来,不让我见他们。
我无视二叔叔眼中的额难过,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他,道:“二叔叔,你让我见一见娘亲吧,我想她了。”
我以为二叔叔会骂我,至少会像从前一样,让我出去,而后自己待在书房里一整日。
谁知这一次,他把我揽入怀里,揉着我的发,轻声安慰道:“或许,总有一天你会见到她的。”
我窝在他的怀里,问:“总有一天是什么时候?”
二叔叔身子一僵,我又道:“若是她再不回来,我都快要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呢?莫说我不记得了,等我长大了,变了样子,走在路上她也认不得我了。近来,我做梦都很少梦见她了呢。”
二叔叔把我拥得更紧了,良久后他才松开我道:“不会的,安沫若是不记得你娘亲的样子,我画一幅给你可好?你把它挂在床头,也就相当于你娘亲每日都在陪着你。”
我拍手高兴道:“好呀,好呀。”
二叔叔为我画了娘亲的画像,我很佩服他的画工,也很佩服他对于娘亲的记忆,我虽然对于娘亲的记忆有所衰减,记忆里的娘亲的的确确是个美人,但是二叔叔画的娘亲,比我记忆里的娘亲还要美。
在二叔叔的笔下,娘亲脸上的疤都觉得美了呢。
二叔叔长得帅气,又熟读诗书,画工又这么好,我总觉得世间没有一个女子能够配的上他。
我在府里待得无聊,时常爱躲在墙角听下人们聊八卦,比如谁家的老母猪配了种,府上的张三暗恋翠花等等……
在我那些听到的八卦中啊,就有关于二叔叔的。
听说二叔叔之前娶了一个老婆,还是那个什么王上赐的婚。
二叔叔这个老婆据说来头可不小,还是王宫里某一个妃子的妹妹,只不过她的脾气不好,害的二叔叔差点丧了命,所以便没了。
我当时听了,对于那个女人是又恨又气,二叔叔这么好的一个人,你不珍惜也就罢了,怎么还害人呢?
我来府上的三年,大叔叔和爷爷也曾多方面的劝解过二叔叔,让他再寻一个媳妇,却都被二叔叔拒绝了。
拒绝了个七八回,终于消停了。
这一日,三两个喜鹊围在府上空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凭着我的一二三……六七直觉,这是个吉兆。
果不其然,大婶婶怀孕了,大叔叔那叫一个高兴啊,抱着我亲……啃了又啃!
末了放下了我,高兴道:“安沫,你马上就有弟弟了。”
我嫌弃的擦了擦他留在我脸上的口水,约莫记得今早上大叔叔吃了大蒜未刷牙来着。
这一日,大叔叔和大婶婶把我拉到他们面前。
大婶婶揉着自己的的肚子,笑得露出两排牙齿:“安沫啊,大婶婶马上就要生孩子了,你马上就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陪你一起玩了,你高兴吗?”
唔……
我道:“高兴。”
大婶婶道:“那你喜欢婶婶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么?”
我道:“喜欢。”
大叔叔道:“那你喜欢大叔叔和大婶婶么?”
我道:“喜欢。”
大叔叔又道:“那你喜欢二叔叔吗?”
我道:“喜欢。”
今日,这大叔叔和大婶婶的问话也忒多了些。
大叔叔又又道:“既是喜欢二叔叔,那么当然也喜欢二叔叔的孩子喽。”
我莫名其妙:“二叔叔未成亲,哪里还的孩子?莫不是大婶婶……”
大叔叔吹胡子瞪眼:“去去,小小孩子,胡乱说啥!”
大婶婶笑道:“安沫啊,你大叔叔的意思是,给你二叔叔找个媳妇,然而呢像大婶婶一样,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到时候你领着她们一起玩,你便是大姐。”
大叔叔脸上一喜,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模样甚是怪。
我终于知道大叔叔和大婶婶的意思,原是要为二叔叔找媳妇儿。
想来,也是大叔叔喜事临门,一高兴就想起了二叔叔,想要为二叔叔说亲的意念,蠢蠢欲动。可是他又不敢把这个想法亲自于二叔叔说,于是乎,便让我来做这个罪人。
我想起二叔叔有些退却,又想起之后他们生了孩子我就是大姐大的样子觉得很是威风,两方相较之下,我勉勉强强应道:“好吧,我试着去和二叔叔说说。”
大叔叔和大婶婶一听,甚喜,让小厨房给我烧了许多我爱吃的,美其名曰,犒劳。
实际上也就是贿赂。
我挺着个大肚皮去书房找了二叔叔,推开门发现书房空空如也,他不在。
我根本没有细想,便去了我自己的房间,果不其然,二叔叔就坐在我的房间,在我的床头摆了一张桌子,他坐在一侧,正品着茶。
很奇怪,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可是桌子上却放了两个杯子。
自从二叔叔画好了娘亲的画后,我就发现,只要我不再,他偷个空隙便来了,摆上一张桌子,放上两个杯子,对着空气饮茶。
咦~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二叔叔桌子另一端,对着的正是我娘亲的画像。
莫不是……二叔叔在对着我娘亲的画像喝茶吧?
想到这种可能,我背脊一凉,冲进去两手掐腰怒道:“萧子都!这是我的房间。”
二叔叔被我直呼名讳,有些不爽,只一个眼刀向我扫来我就怂了。
我嘿嘿笑着:“那啥,您继续。”
我正灰溜溜的走,忽然想到大叔叔与大婶婶交给我的艰巨任务,饭我都吃了,没有理由爽人家不是。
于是乎,我大着胆子走到二叔叔面前,道:“那啥,我想要个二婶婶。”
二叔叔一怔,我道:“就是,大叔叔和大婶婶他们有了小弟弟,我觉得二叔叔生得这样好看,您的孩子生下来也一定会好看。”
二叔叔笑了笑,“是你大叔叔让你来的吧。”
他总是这样,回回看穿了就赶紧捅出来,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二叔叔道:“你大叔叔再找你说这件事,你就让他直接来找我。”
我好奇问道:“为什么啊,我瞧着大叔叔与大婶婶感情很好的,当初爹爹和娘亲也一样,他们在一起那么快乐,您为啥就不想要找一个?”
二叔叔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落在了娘亲的那副画像上。
自那之后,谁也没有再提过二叔叔的婚事。
某一日,我穿着美美的花衣服,随着二叔叔一起入宫,见了一个长得很凶的叔叔。
所有人都怕他,当然也包括我,见惯了二叔叔的温柔,猛一见这个人,还真是吓的紧。
谁知道他见到我却和颜悦色的笑道:“虽不是亲生,却同她娘亲也有几分相像,想来是养在身边久了的缘故。”
咦……凶叔叔认识我娘亲?
那便是好人了。
我不再怕他,他也对我极好,让人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还和二叔叔说,要封我做什么公主。
公主啥的我没有听过,好奇的抬头问他:“公主能吃吗?”
我的一句话惹得他们大笑不已,凶叔叔说:“能,你做了公主之后,想吃啥都有。”
凶叔叔很喜欢我,让我留下来陪他几天,我觉得他一个人住着冷冰冰的大房子着实孤独,便也答应了下来。
初睡大房子,大宫殿我有些不适应,夜里睡不着就去找了凶叔叔,他正坐在桌前,翻着一张张纸出神。
我走过去好奇的问他:“这是什么啊?”
他没有说话,我见他不答,也没好意思问,就拉着他给我讲故事。
他给我讲了一夜,具体的是啥我也大都忘记了,只依稀记得是一个命很不好的孩子,他母亲想要他死,却被一个小女孩救下的故事。
凶叔叔说,他很想再见到那个小女孩。
我说,想见就去见啊。
凶叔叔不语。
又过了两年,二叔叔忽然得了一场很严重的病,大夫们看了一次又一次,都未有好转。
后来,有一个算命的先生告诉爷爷,说要想二叔叔病好,改动府上格局。
什么破格局我听不懂,爷爷当时送走了算命先生便下令大肆整翻府上。
翻新的过程中,有一个人在二叔叔院子里挖出了一个还挺好看的盒子,交给了二叔叔。
当时我就在二叔叔身旁,看到二叔叔颤抖着一双手接过盒子,而后打开银锁,迫不及待的从一众玩具中找出一张纸打开来看。
我凑上去看了看。
纸上只写了四字:循心就好。
那是我第一次见二叔叔哭,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哭着说:“原来,一切怨我。”
我不知道这四字为何会给二叔叔带来这么大的情绪,我想要安慰,却无从安慰。
那之后,二叔叔一病不起,再也没有起来。
我被凶叔叔接回了王宫里。
我十五岁及笄那年,是凶叔叔为我挽的发。
凶叔叔说,及笄了,我也长大了。
是长大了,小时候不懂的事情,渐渐也懂了。
比如,初进王宫时,凶叔叔夜里坐在桌前看的,其实一个人的每天行踪记录。
那个人名叫孟古,是我的娘亲。
比如,我再也见不到娘亲和爹爹了。
从那日她把我交到木瑶姐姐手里……
从那日长安城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