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恻隐

  “证据是顾柳两家所立的婚书是时,是在双方媒人共同参与所立,此婚书正存放在顾家祠堂先祖的牌位前,按着两家秦晋之好的规距,只当存百日就可迎新人过门。而母亲夏氏的婚书却未废,柳氏名不正言不顺,大人可派人去顺天府查阅备案,就可证明学生所说的乃是实情。”
  按大顺律法,两家结秦晋之好,不仅要媒妁之言,还要顺天府出具婚书,若双方要离婚,女方若无犯七出之条,则双方要到顺天府报备,废弃当年所立的婚书,男方还要归还女方的嫁妆。
  若女方犯七出之条,则可由男方向顺天府报备,废掉婚书,将女方逐出家门。
  虽律法如此,但百姓这婚配之事,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是自家关门处理,象这样告上御状了,是大顺立朝以来第一例。
  公堂之上,几个人商议一番,又问了顾珩一些话,最后在襄王殿下的首恳下,作出决策。
  “既然如此,本官自会请调顺天府文案,你暂且退下,待本官查出眉目,若你说的属实,自会请双方对证公堂,若是查无实据,顾珩,你当知道后果。”
  按律,大理寺官员会先会审核顺天府备案的婚书,如果所告是真,就需传唤顾柳夏三家对质,并各自出示手上的婚书。
  “学生知道,请大人明鉴!学生想向大人求一个恩典!”顾珩环视四围,直截了当道,“可否差人送学生到贡院,学生还想照常参加科考。”
  按着规定,所有学子必需要今日酉时前入院,今晚睡在贡院,明日开始考。
  同一时间。
  顾珩在大理寺受审之时,玉茗奉了顾珩的命令,扛着糖葫芦沿着金陵最繁华的大街小巷叫卖,遇着小孩只要肯背他教的诗,就免费赠送一个糖葫芦
  相鼠有皮,柳家望门寡女无仪,霸人妻名!
  相鼠有齿,柳家望门寡女无止,欺凌弱小!
  相鼠有体,柳家望门寡女无礼,咄咄逼人!
  等待时辰差不多,玉茗便将余下的糖葫芦搁在小巷的墙角,背着包裹,匆匆赶往贡院,等候顾珩的到来
  顾珩手脚发软出了贡院,三天考下来,有人当场昏死过去,有人半途而废,她总算是坚持下来。
  但她知道,回顾府,将有一场更难打的仗在等着她。
  她告的虽是柳家,但无论官司输赢,顾家的脸面都输了。
  顾珩站在台阶上,揉了揉酸疼的眼睛,看前方挤成一堆的马车里,是否有顾家派来的马车,她现在真没力气走回去,她现在脑子里晃的全是一桶洒了玫瑰花的热水,可以让她好好清洗,然后,喝一碗热腾腾的汤,接着好好睡一觉!
  身边的人不断被接走,人渐渐散去,剩下她一个人孤伶伶坐在台阶上时,她无耐地站起身,拍拍屁股,决定在周围找点热的汤面吃,蓄足了力量后,再回去受审。
  可是,没想到周边所有的店门都关了,店门前还张贴着官府下达的禁令。
  在科考时间里,禁一切的宴乐、人群聚集的活动,免得吵到正在考试的学子。
  她走了一半路程,饿得只能靠在一颗桂花树干上喘气,闻着桂花香,满脑子是桂花酿酒汤圆。
  一个身穿枣红色衣的小厮大摇大摆走到她跟前,昂着小下巴,“顾珩,我家襄王殿下有请。”
  顾珩循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是一辆用乌木打造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樟树下。
  此际,容霁亦透过薄薄的窗纱看着不远处的顾珩。
  那日公审之上,少年的眼里写满的很多令人不解的情绪,在公堂之上,他未有多想法,但这几日,不知为何,夜深人静之时,总是莫名会想起来,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情绪会受到影响。
  可他记得,他与顾家五公子从不曾有过任何的交涉。
  今日,他马车经过此时,远远就看见她一身狼狈无力靠在桂花树上,想到三日前她告的那御状。
  也不知怎么的,就动了恻隐之心。
  顾珩是真的没有力气走回顾家,便没有推托。
  她登上车,药香扑鼻而来。
  此时,如此近的距离接触,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尤其是眉眼间的那抹天然的慵懒,令她的心跳加快。
  这一次,她更确定,眼前的男子在梦中肯定跟她有某种很亲密的关系,因为,此时才十四岁的顾珩,尚在情窦未开的年龄,对男女之事向来懵懂不知。
  这种情绪和陌生的认知,一定是来缘于自己梦中。
  容霁单手支颐坐在软榻上,纤长手指捏着一只通身碧绿的小盏,见了她,那原本淡漠的神情微微一变,推开两旁的窗子,让轿内通了风。
  顾珩神情陷入尴尬,她闻了闻自己衣袖,果然酸臭无比。
  她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把自己缩到角落里,有些后悔自己仓促进轿里。
  他见她神情象个犯了错的孩子,不——
  应该是更像是少女。
  他的心微微一荡,便目不转睛的凝视她如浸了水般的眼睛,心突然软塌了下来,让小童给她摆了张团圃,温言道,“坐吧。”
  “谢殿下恩典。”顾珩微微用力沉了沉气,“不知殿下叫学生来有何吩咐?”
  “顺路送你一程。”容霁言简意赅,声音却极好听,尤其是小空间里,如珠如玉似地,令顾珩忍不住再看向他,直接撞入一双带着探究的眼里。
  视线相接,顾珩双颊滚烫,迅速转开脸,容霁从容一笑,“考得顺利?”
  “挺顺利!”
  容霁见她唇瓣有些脱皮,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顺天府几年前曾走过水。”
  顾珩是聪明人,听出容霁是在提醒她,顺天府完全可以暗中消灭婚书的证据。
  她也知道,凭已之力,是告不倒柳家的,只会让自己身处的环境更艰难,她不知道该不该解释自己的举动。
  望着容霁眼中那一抹淡漠到几乎不见的柔软,顾珩不由自主地想告诉他。
  “怕这科考三天期间生变。”于是,顾珩把柳初云陷害,以致顾芊琅中了哑药,母亲又自身难保之事全盘托出,“若此事不公开,怕是内宅阴私,趁着学生不在时私下处置。学生左右思考,寝食难安,更无心考试,倒不如釜底抽薪,落个安心。”
  更多的是想重下一盘棋。
  “不怕背此恶名,被顾家除名?”顾政曾任都察院御史,为人容霁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恐怕顾珩此举,触了他的逆鳞。
  一个被家族除名的人,是无法走科举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