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殿下让贤
大概所有优美的诗句拿来描述齐子衍都是一种亵渎。他就是谪仙样的人物啊。
三岁能诵诗,七岁能骑射,十七岁便随镇北大将军出征北疆,多次抵御北寇。是众多老臣心中最佳的太子人选。
景皇子嗣单薄,膝下仅三子,二皇子早夭,如今还在的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惜珏皇后殁后,后宫无人,亦无子嗣。
可惜,五年前大皇子与千机国北关一役,景国虽战胜,逼千机国立据永不再犯。但大皇子也因此折损双腿,从此与轮椅为伴……
失去站立的自由,仿佛也剥夺了齐子衍全部的骄傲。他不再参与政事,整日躲在皇府里清闲度日。
这五年里,曾有人建议景皇早立太子,皆被景皇下贬流放。
景皇一直在等齐子衍回头。
齐子衍却装作不知情,整日也不出门,只是待在府里喝喝小酒,吟吟诗句。
齐子豫却知道事情并不这么简单。齐子衍除了逃避自己残废的事实,还在责怪自己没能救回魏暮烟。
说起魏暮烟,京城魏家魏泾河的大女儿。早年便承袭了裘夫人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名动天下,是为男子多倾慕,女子多钦羡。
齐子豫提及她时,竟是冷笑一声。
“可惜我认识她太晚,这女子最是伪善,偏是我皇兄看不穿,反为她着迷。五年前与千机国一战,那魏暮烟被千机人掳去,若不是为了救她,皇兄也不会因此失去了双腿。”齐子豫面无表情道。
“魏暮烟怎么会被掳去?”小砾子小心翼翼问道。
“魏暮烟此人对名利看得极重,她自然希望这场必胜之战能有她的名字。她偷偷跟着我皇兄去了北关。”齐子豫顿了顿,“千机人见她日日跟着我皇兄,便打探了她的身份。那时正好千机发动进攻,皇兄顾不上她,只留二人守着她。”
“后来如何了?”小砾子紧张道。
战场瞬息万变,事事无法尽如人料。至少在齐子衍之前的谋划中,并无魏暮烟这一人。
“魏暮烟被千机派来的人掳走,千机要我皇兄独自前往商议战事。”齐子豫紧握着双手,声音紧绷道,“他们早就设好了埋伏,只待皇兄一去,便趁机袭击皇兄。平时皇兄一人可挡百人,但为了救魏暮烟,他自己跳进了埋伏。千机人阴险,并无如约交还魏暮烟,反而为了羞辱我皇兄,在他面前……”
齐子豫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道:“玷污了魏暮烟。”
“那一战,千机的老将军萨法厄也去了,他最看不惯此等下作之事,连夜派人将我皇兄和魏暮烟送回。那时我皇兄双腿已伤,但为了照顾魏暮烟,他还是守着她。因此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皇兄并无责怪魏暮烟,更不会因为这件事嫌恶她。他向魏暮烟许诺,回京便会迎娶她。魏暮烟却在得知皇兄双腿已废的时候,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她那么骄傲,自然不会嫁给一个残废,哪怕这个人是皇子。”
小砾子蓦地心一疼,伸手握住齐子豫的手。
“魏暮烟走了之后,皇兄便疯了似的到处找,他哪里能走,那时与千机的战事未结束,他的腿却已无法行走。后来听说魏暮烟去了千机,他就不再找了。后来秦伯父打跑了千机,他便也跟着回京了。”
“大殿下心思豁达,有一天必会想通的。”小砾子安慰,他实在不太会安慰人。
“以前我总跟着皇兄背后,他去哪我便去哪。北关一战后,我便很少见到皇兄了。不知道如今的他怎么样了。”齐子豫原本想叹气,又收回去了,若是连他也是这般,皇兄见了更加难受。
在他心里,皇兄还是皇兄,就算失去了双腿,也依然是他仰望追随的人。
从秦府走到大皇子府的路又熟悉又陌生,小砾子不住地往外张望,大皇子府在皇宫的另一边,绕道过去颇费些时间。
马车最后在一处清逸又奢华的府邸停下。
府门紧闭,门口竟无人看守。
齐子豫带着小砾子从侧门进去,府内也无小厮丫鬟。
渐入深处,齐子豫听到一阵琴声。琴身悠扬,如水之流长,叫人于一叶扁舟之上,月下漂浮。远处渔火一点,孑身一人独对月酌,不知何时才能停下。
孤独。这是一种彻骨的孤独之感。
齐子豫寻声而去。便见到一人独坐亭中抚琴。
那背影清瘦挺拔,白衣胜雪,风吹动衣角时,皎皎然如月色晃动,飘飘然若谪仙入凡,只一个背影便叫人过目不忘。
小砾子看呆了。
齐子豫并未停下,直直往那人身边走去。
“皇兄。”他低声唤道。
抚琴那人顿住,疑是听错了。
“皇兄,子豫来了。”齐子豫又上前几步。
齐子衍转过身来,下身并未动。
小砾子这才注意他是坐在一把轮椅上。
瑕不掩瑜啊。
“大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小砾子赶紧上前行礼。
齐子衍挥挥手,示意他起身。一双墨染的眼睛只盯着齐子豫:“子豫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了?”
“皇兄知我为何而来。你的手笔向来是雷霆之势。只是不知皇兄为何这般糟蹋自己?”齐子豫在他面前坐下。
“子豫此言差矣,是皇兄觉得这日子苦短,找些乐趣罢了。”齐子衍微微一笑。
“若是皇兄觉得这样便可推去太子之位,卸下重担,那你便是小瞧了父皇,更小瞧了你自己。”齐子豫看着他皱眉道。
“子豫啊,你观如今的朝堂如何?”齐子衍往亭外望去,他虽不上朝已久,但朝堂上发生的事,还是有人会想方设法让他知晓。
“时局安稳,文有谭相,武有秦将军。”齐子豫敛神道。
“是啊,时局安稳,但太子之位一直空悬。父皇只有你和我二子,我早已退出角逐,如今仍有人追随我,不过是没看到你罢了。”齐子衍幽幽一叹。
“子豫,你已羽翼丰满,该是时候经营自己了。”齐子衍慢慢转身看向他的弟弟。
“我不会抢皇兄之位,相反,我会助皇兄稳稳地坐在宣德殿中。”齐子豫亦回视他。“我永远不会与皇兄争抢,那个位子,从来都是皇兄一个人的。”
这就是齐子豫在外一直不称皇子的原因?齐鉴侯竟是个托词。齐子豫是为了他的皇兄,才假装胸无大志,爱好古玩?
小砾子震惊了。只听过兄弟反目,同室操戈,还未听过兄弟间相互谦让,相互成就的。
景皇要是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想当皇帝,会不会气得跑来把儿子暴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