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昙梵三言两语打发走了绿裳神官。
  枭阳看了眼绿裳神官耷拉脑袋沮丧的背影打趣道:“怎么还和这些小神官计较上了?”
  昙梵勾了勾嘴角,“哪至于。”
  枭阳了然地“噢”了一声:“也是,你手下做事的神官都快被你整的低沉阴郁了,再不弄点活泼的过去调解气氛可能会集体自杀。”
  昙梵对枭阳的调侃置若罔闻。
  枭阳叹了口气老妈子似的感慨:“我突然有点怀念年少那个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老子天下第一”张狂劲的你了,虽然经常令人想揍你,但总好过现在这样。”
  昙梵闻言没有一丝触动,正儿八经反问道:“我现在哪里不好?遵纪守法认真负责,连天帝上次都夸我守节乘谊忠正勤勉。”
  枭阳一肚子的怀念都被昙梵最后一句给堵死在嗓子眼里,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能将旨意上假得不能再假的面子话说得这么一本正经?
  他嘴巴张合几次,最后发现竟然除了“你说得对”没有其他能说的话,否则岂不是在说天帝眼瞎?
  枭阳讪讪地尬笑两声后将话题转到正事上,他语气有些凝重:“天帝昨日已派人去寻找祇阳,但是到现在依然不见踪影,祇阳很可能出事了。”
  昙梵半阖半张的眼睛无声地张开:“什么意思?”
  祇阳与昙梵他们同为司战主神,他为人老实和气,不管对谁都没什么架子,做事一向勤恳,从不偷懒耍滑。
  昨日在鹿台山未见到他昙梵便有些起疑,但想着许是被手头上的事情耽误了便未多心,谁知后来他们在重霄宫争论了四个多时辰他依然没现身,结束后昙梵向天帝问起祇阳,一问才知天帝一直没联系上他。
  枭阳:“昨日你走后天帝施法定位祇阳身上的九州镜,结果竟然一无所获,天帝甚至感受不到祇阳那块九州镜了,就像从三界中消失了一样。”
  昙梵闻言心中一沉,九州镜是天帝炼制的法器,神族中大神官与主神都有资格佩戴,平日用于沟通,紧急情况用来求救,因为是天帝所炼,所以天帝能感受到每块九州镜的具体位置,九州镜与天帝失去联系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神族并非所有法力高强的武神都能成为司战主神,但能位列主神的武神一定是其中的佼佼者。
  昙梵虽然未和祇阳直接交过手,但也能大致摸清他实力的高低,以祇阳的能力即使面对的是天帝,他也有发信号求救的本事,除了昨日冲破封印而出的妖王,她想不出三界之中还有谁有这个能力。
  妖王被封印在鹿台山的时候祇阳还没出生,它就算要找神族报仇也没理由先找祇阳。
  所以说要么就是妖王逃跑的时候被祇阳撞见了,要么就是祇阳的失踪是他自己故意为之。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节省时间,枭阳两句话不到便知道昙梵已经明白了,他低声问道:“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高?”
  昙梵沉默了会儿,坦言道:“我觉得哪种可能性都不高。”
  “妖王肉体已毁,魂魄被封印在妖宫数千年,就算妖族提前给它找好了暂用的“尸”,它也得适应两天吧。如今它逃得无声无息,明显就是还没恢复好,他若真有轻易弄死祇阳的本事至于逃得这么快么?”
  “至于后者,”昙梵顿了顿道,“祇阳比你我年长数百岁,他一路从低阶神官走到主神实属不易,如今正是风光之时,他有什么理由背叛神族?”
  枭阳皱眉沉思了会儿:“可是”
  昙梵摆了摆手打断道:“我随口一说,不必当真,此事既然未交由你我之手,不管不问不言方为上策。”
  枭阳深以为然,他双手枕着脑袋慢悠悠地和昙梵并肩向金椅走去:“噢!对了!你知道天帝决定派谁去调查这件事情么?”
  昙梵没什么兴趣,语气十分敷衍:“谁?”
  枭阳贼兮兮道:“白泽。”
  昙梵脚步一顿,她脸上波澜不惊的面具出现了几道裂痕,一道是震惊,一道难以置信,还有一道是不可思议。
  她先是怀疑天帝不会是疯了吧,然后疑心神族是不是要亡了,最后陷入‘天帝其实压根不想找到祇阳,祇阳失踪是不是就是天帝策划的’一系列阴谋论中
  天帝难道真不知道他那宝贝侄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熊样?!而且能将武主神折进去的事情他就不怕他那宝贝侄子出现危险?
  “其实也能理解,”枭阳道,“祇阳堂堂一方主神如今竟然下落不明,此事不比妖王之事轻,势必得派主神去调查,但是因为妖王逃脱,各文主神忙得焦头烂额□□乏力,除了白泽天帝也实在没人可派了,总不能派皇端去吧?”
  昙梵一言难尽地闭上了嘴。
  皇端是天帝的第三子,和白泽从小一起长大,俩人都是酒池肉林万花丛中的常客,但比起白泽,皇端确实蠢得更无药可救一点。
  当然,也就只是一点罢了。
  昙梵道:“谁是这个倒霉的武主神?”
  枭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心吧,肯定不会是你,你与白泽不和天帝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们同为主神一百多年天帝都没让你们共过一次事,没理由非常时期把你们俩凑一起添乱,而且妖王这一逃必定得派几个主神带人追捕,你一直负责妖族诸事,没理由天帝不让你去追踪妖王。”
  “咚——”重霄宫上金钟敲响五声,天帝身着绛紫色金丝团云纹衮服从天梯的尽头缓慢庄重地一步一步向下走来,他眉头紧锁表情凝重,常年不苟言笑的脸上已经能看出些许皱纹,他刚要开口就被重重撞开的宫门声打断。
  一阵醇厚的酒香蔓延进大殿,昙梵嗅了嗅,啧,玉果琼浆,真奢侈。
  殿门口,白泽架着酩酊大醉的皇端走了进来,他身披一件银丝绣纹的青色外袍,里衣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见殿中众神官回头微微一笑还顺道对几个相熟的女神官风流多情地眨了眨眼。
  皇端踩着醉步迷迷糊糊地看着重霄宫内的神官,打了个醉嗝:“白泽你又从哪找来了这么多美人儿?”
  白泽食指勾着皇端的下巴带着他的脑袋转了一圈:“宝贝儿,重霄宫到了,快醒醒。”
  皇端晃了晃脑袋,挣开白泽就要去拉旁边女神官的手:“这位姐姐好生漂…漂亮,嗝——怎么原来没没见过。”
  白泽拉住皇端朝那位女神官无奈地笑道:“别理他,喝多了。”
  随后又低头笑着和皇端解释道:“这位是季姬,你见过的。”
  季姬衣袖掩唇哧哧地笑了起来,摆手示意无碍。
  枭阳隔着位置给昙梵递了一个促狭的眼神——何止见过,据说还有过一腿过呢。
  昙梵翻了个白眼,没办法,长得帅总是容易得到原谅。
  白泽扶着皇端到天梯前向天帝行了个礼。
  天帝眼神凌厉地盯着皇端看了会儿,那眼神就像要把皇端盯出几个洞一样,他大手一挥扇去了他身上的酒气。
  皇端清醒后急忙礼数周全地跪下给天帝行了个大礼。
  天帝威严的声音中夹杂着怒气:“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皇端被吓得抖了一下:“儿臣儿臣”
  白泽在一旁行了个礼含笑解释道:“臣与皇端神君在西山论道,多饮了几杯,还望天帝恕罪。”
  昙梵冷笑了一声,西山论道?在场的谁不知道西山是你们这群纨绔的酒池肉林,论道?论什么道?论哪个仙娥好睡么?
  天帝瞪了昙梵一眼,转头堪称和善地对白泽微微点了点头:“论道是好事,入座吧。”???
  天帝这心偏的,搬来崇吾山都难平吧!
  天帝素来严肃不苟言笑,就连他那三个儿子都很少能从他这里得到好脸色,但他唯独对白泽从小宠爱,算得上十分温和,但到底是宠爱更多还是弥补更多就只有天帝自己知道了。
  白泽的父亲君道天君是天帝的哥哥,天帝算是被君道天君一手拉扯长大的,君道天君于他而言如兄如父如母。但当年在神妖大战中,因为他的一时大意,君道天君为救他而死,天帝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自责不已,所以便将所有的亏欠和内疚都一股脑的弥补到白泽身上。
  三月一次的大朝会本来是用来让各地神官汇报工作的,但如今妖王一逃,什么工作都可以靠边站。
  天帝让司文主神们给各地神官布置具体工作,文神们不管老的少的都有一个一脉相承的臭毛病,就是废话出其多,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他们非要“之乎者也”先绕十万八千个圈子,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偏偏其中还参杂着无数的扯皮和妥协责任。
  昙梵突然觉得自己耐心不好可能就是因为参加少了朝会,因为多看看这些人她就能发现她手下的每个神官都话少得如此可爱!
  整整三个时辰过去,天帝才将追捕妖王的事宜布置完。
  昙梵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追捕妖王的主神里没有她!
  “至于祇阳之事,”天帝道,“便由白泽昙梵二人负责。”
  重霄宫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众神齐齐惊掉了下巴:???
  而身为主角之一的昙梵,因为多年假装处变不惊形成的惯性,所以闻言没有一丝惊讶,只是十分淡定地想到:哦,原来我就是那个倒霉的武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