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决定

  “夫人，少将军去上学了啊。”
  “大哥，跟你说过了多少次了，不管人前人后，你都叫我妹子，无缰是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以来，你一直在身边照料着我们娘俩，就是我的亲大哥，无缰的亲舅舅了。”
  “属下不敢。”
  “那我命令你，黑熊听令，以后不许这么叫了。”
  “这……”
  “没什么这不这，就这样吧。”少妇脸色一板，随即又恍然，叹息一声，道：“一转眼都已经八年了，哪里还有什么将军夫人，少将军。”
  这两人原来是八年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伏击战中的幸存者，夭雪儿以及黑甲军首领黑熊，逃出生天之后，两人听从柴济周的嘱咐，不敢回帝都，也不敢与家族联系，带着柴济周的儿子柴无缰东躲西-藏的，最后在这偏僻的小镇里定居下来。
  “夫人，额，妹子，”黑熊看到夭雪儿的脸色，连忙改口过来，说道：“八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小无缰也长这么大了，性子越来越像将军。”
  夭雪儿听到这话，想着丈夫的音容笑貌，不禁神情恍惚，接口道：“是啊，真像他父亲，有时候看着无缰时，就像看着他父亲，他明明还是个孩子，可我有时候就是忍不住跟他耍赖，撒娇，都一点儿也不像个做母亲的模样。”
  黑熊想起昨日俩人对话的一幕，不禁哑然失笑，道：“的确，你昨天非得说小无缰不听你话，他都快被你整哭了，其实你应该能想到他会打人的原因的。”
  “我当然能想到的，就凭那几个小孩，怎么可能把无缰打成那样，肯定是无缰挨打而不还手，想来是后面那些小孩又说了什么有关他父亲的话，才激怒了无缰的。”
  “妹子英明，一下子就都猜到了，就像亲眼见到似的。”
  “哼，你还说呢，无缰只是打人而已，你倒想杀人了，幸好我阻止了你，不然田家嫂子可身首异处了。”夭雪儿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跟无缰一个德行，说到他父亲就不理智了。”
  黑熊也不以为意，也不反驳，讪讪笑笑，突然记起一件事，正经道：“妹子，我正想和你说这话呢，无缰的老师，那个欧阳先生，有点不简单。”
  “哈，的确不简单，你是没见无缰昨晚苦着脸的表情，把‘老师来了’抄写完一千遍才敢去睡觉，我劝他去睡他都不听，难得还有这么一个人能镇得住他的。”夭雪儿想起儿子的表情，就有点幸灾乐祸的道。
  “妹子，我不是这个意思。”黑熊一脸严肃，神色中略微带点凝重。
  夭雪儿看到他这样子，感觉得非同寻常，她是了解黑熊的，能让他流露出这神情，想到是他发现点什么情况，于是也跟着严肃起来，问道：“欧阳先生有什么问题，你说说看。”
  “那田家的女人口不择言，我那时的确有点冲动了，所以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杀气，可那个欧阳先生似乎能感应到杀气，以不慢的速度赶到现场，他昨日出现不是偶然的，估计是感应杀气而寻来的，那时候我也感应到他的气息，和我有点相似，像是从战场下来的人。”
  “嗯，这欧阳先生是不像那种喜欢看热闹的人。”夭雪儿思索片刻，回忆昨日情况，道：“而且你那时候虽然收回杀气，周围的人还是会本能的畏惧你，不想靠近你，可他能在你面前神情自若，这一点常人可做不到。”
  “只是他定居这个小镇的时间比我们久得多，以及从平日里的表现看，他也是那种本分的教书匠，倒也不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无缰也有好几次说到他这老师，虽然是埋怨的话居多，不过还是能感觉到他对这欧阳先生佩服得紧，不然不可能那么听话。”
  夭雪儿想到自己儿子曾经对老师的描述，自己儿子虽然年纪小，可还是能感受到别人的善意或恶意，想到这一点，她也放松下来了，继续说：“在这乱世之中，那些偏僻宁静的小地方，总会有几个隐了姓名的高人，你也不必再刻意去调查他了，免得惹恼他，顺其自然就是。”
  黑熊道：“我也明白这一点，放心吧，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夭雪儿一听这话，就知道黑熊还是会去留意那个欧阳先生的，不过既然他说会把握分寸，也就随他去了，这些年为了保护她和儿子，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活，谨慎的注视着靠近她娘俩的一切可能危险的存在，想到这点，满是感激的心中也带些愧疚。
  夭雪儿说：“大哥，这些年，辛苦你了。”?酷匠v网C正：~版pF首发~◇0√.
  “不辛苦不辛苦，”黑熊连忙摇头摆手，说道：“就是这些年辛苦你和小无缰，我愧对将军的嘱咐啊，没有照顾好你们。唉，都八年了。”
  “大哥，我知道这些年你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还得保护着我们娘俩，苦着你了。”
  “夫人，你又何尝不是。”
  夭雪儿知道黑熊说这话的沉重，也没去纠改这个称呼问题，轻声说道：“报仇哪有那么容易，当年的事，疑点重重，能设下那样的杀局，仇人肯定权势滔天，济周哥最后嘱咐我们不得回帝都，我想他是察觉到什么。”
  “所以我这些年才不敢联系家族，也不敢去找将军的几个结义兄弟，就是怕走漏消息，引来追杀。”
  夭雪儿喃喃说：“总要把真相揭开的，虽然济周哥不许我去报仇，可我不甘心啊。”
  黑熊问：“那小无缰怎么办？要告诉他真相吗？”
  夭雪儿沉默片刻，轻声道：“不需要，他父亲不希望他在仇恨中长大，我也如此想。再等几年吧，等他会自立懂得照顾自己了，把他打发出去闯荡，我们就回家族，借助家族力量追查真相，不过你不要暴露无缰的存在，我不希望他被家族牵进这深不见底的漩涡当中。”
  黑熊一怔，问道：“这对无缰公平吗？我怕他一个人……”
  夭雪儿打断他，说道：“没什么公不公平的，谁叫他是柴济周的儿子，他能活下去的，如果我不去追查真相，那对他父亲又何尝公平吗？”
  黑熊明白，这个女子平时看似弱不禁风，温婉如水，可她却比谁都坚毅，她一旦决定好的事，自己是无法阻止劝说的。虽然她说这些年是他在保护她娘俩，但如果没有她的存在，以自己冲动火爆的性格，早就提刀回帝都找凶手了，也早就暴露行迹了。
  夭雪儿慢慢走向窗前，看着小镇的某个地方，默默无语，那是儿子所在私塾的方位。
  在小镇一山丘的半山腰有一座不大的私塾，背靠竹林，依山而建，走进私塾，中开讲堂建制，讲堂能容纳五十来号人，私塾左右各有数间房舍，方丈大小，除了欧阳先生一家居住之外，其余的有书画室、琴瑟室等，规模虽小，但该有的也都有，在这里求学的大多数是镇上的孩子，等到孩子稍大些，家境殷实的孩子会去县城更大的书院进学，家境稍差的大多会在家跟父辈种田，或去酒楼茶社当个小伙计，所以这私塾也一直维持在四五十人的规模。此时的私塾里，欧阳先生正在授课，学生们正襟危坐，朗朗读书，“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同学们，这话意思是说，‘我每日多次反省自己：帮别人做事，是否有尽心、讲忠实？跟身边的朋友交往，是否真诚？对待老师所传授的知识，是否有去认真复习？’那些有修养，有道德的人物能够做到这‘三省吾身’，那你们能不能做到呢？”
  “能。”底下学生齐声回答。
  “哦，真的吗？那我们来找个同学说说，你们是怎么反思自身，思考问题的。”一说到提问，学生就有些拘束了，特别是那几个脸上还带着淤青的小家伙们，更是不大自然，感觉老师要针对自己，果不其然，欧阳先生一指其中一个人，“嗯，田旺你来说说。”
  一个身形相较其他人高大的孩子扭扭捏捏的站了起来，有点不知所措，结巴的说：“老师，我……我每天想……老师，我不……不知道。”
  “嗯？那黄得财，你来讲讲。”欧阳先生眉毛一挑，心里无奈的想着乡下人取名字真不讲究，又叫了另一个脸上带伤的孩子，皮肤黑黑，脸颊胖嘟嘟，年纪小小就挺着小肚子，像是个贪吃的吃货。
  “啊，老师，反省什么？”黄得财小胖子懵逼得问。
  欧阳先生以手扶额，重复了一遍问题。
  黄得财胖子迷茫的想了片刻，缓缓道：“早餐吃什么，午餐吃什么，晚饭吃什么，这是我每天想的三个问题。老师，这样可以吗？”
  欧阳先生黑着脸，想要教训这胖子，可一看到他认真的表情，被噎得把话吞回去，不再理会他，转向另一个人，道：“无缰，你来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