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兄弟

  看着自己的名字没完没了的出现，阿绩都能想象那个傻子刻这些字时的模样，手指摩挲着到了最后一行。
  阿绩，等我回来。
  “骗子……骗子……温烈你这个大骗子！”
  茫茫大海，就算游出去了也不一定能遇到船只，万一遇见风暴，万一遇见寒流，万一遇见鲨鱼，万一……阿绩脑海中有一千万种“万一”贯穿而过。
  “你这个傻子……傻子……”嶙峋的肩胛骨靠在石壁之上，明明硌的生疼，他却没有丝毫力气来挪动自己的身体。
  从日升坐到日落，生理的饥饿和寒冷终于将阿绩的神智一点点的拉了回来。
  “哭什么……你哭什么……他不一定会死的。”不复平日的慵懒磁性，阿绩的嗓音因为哭了一整天变得沙哑干涩，“他会回来的，要活着等他回来，好好活着！”
  稍稍一挪动，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食般的酸麻感席卷而来，疼痛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滴滴坠落，阿绩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生存欲又一次被击成碎片。
  “温烈，你回来……你回来啊！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了……温烈……”近似于绝望的呼喊在孤岛上随着海风四处飘荡。
  【唉……殿下，你的人类可真是爱哭啊。】丑鱼叹了一口气，摆动着鱼尾把温烈圈养好的鱼群往近海处又赶了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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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中的鲜红像是旭日中那抹最耀眼的光，这光的方向正是破冰期的凛冬城。尾鳍的酸胀到让温烈想要停下来休息，可只要一想到阿绩还在孤岛上等着他，温烈就不舍得再多耽搁一分一秒，他要尽快去摸清那片海域的情况，他的子民，他的族人，他的人类都在等着他。
  不到十个日升的功夫，凛东城海域特有的蓝绿色海水打湿了温烈发梢。虽然已经到了春天，可凛东城海水的温度还是让他的鳞片都紧紧地闭合了起来，这样的温度，的确是适合繁衍后代的。接下来，只要选定了孵化地，留下温斯顿家族腺体独有的气味就可以了。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直到温烈打开了他的气腺……
  【外族的鲛人！】
  【我的天！快去告诉罗德殿下！】
  【好香啊……我真想……】
  海中的生物七嘴八舌的，让鲛人王子皱起了眉头。罗德？这个名字非常陌生，难道是这片海域的领主么？温烈又仔细的闻了闻，海水中的确是没有其他鲛人的味道了。强烈的雄性气味在海水中肆散开来，数不清的雌性游走在温烈的周围。
  【温斯顿家族的。】浑厚有力的声波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温烈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跟随着颤动了一下。不妙，来者的实力说不定在自己之上。他没有吭声，看着层层叠叠的波浪一波一波的涌来，浪花之下，巨大的阴影逐渐靠近。耳后和手肘的倒刺根根直立，虽然不打算主动攻击，但身为一个战士，随时随地的防御性与是血液共生的。黑白相间的色彩闯入了视野之中。
  虎鲸！温烈不喜欢这种肉食性的哺乳动物，指尖不动声色的镀上了一层雷电之光。成群的虎鲸浩浩荡荡朝着温烈而来，但却没有发起进攻，只是将他团团围在中间，虎视眈眈的盯得死紧。片刻后，一头体型较大的虎鲸退至后方，鲸群自动分成两排。
  一抹惊人的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温烈，虽然没有看清楚来者的样貌，但过往丰富的战斗经验让温烈直接将一道闪电化作实体捅向对方的小腹。
  【哼。雕虫小技。】
  伴随着一声嘲讽的冷笑，温烈感到自己的下腹一阵刺痛，紧接着整个世界被颠倒了过来，自己正被什么东西倒提着朝珊瑚石上重重甩去。一时之间，珊瑚石的碎末变成了漫天粉尘，搅浑了一大片海水，温烈什么都看不清楚，支棱起的耳鳍已经变成了近似于透明的薄薄一片，所有的声响都被纳入耳中，他一一细细分辨，想要搞清楚攻击者的方向。
  “嗡——”的一声长鸣在海水的折射下更加刺耳，一股腥甜涌上温烈的喉头，是血！他生生压住，这个时候，只要有丝毫的血腥漏在海水中，那附近的鲨鱼就会蜂拥而至。虽然鲨鱼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强劲的对手，但这种情况下的鲨鱼群的攻击无异于雪上加霜。
  【有本事就出来打一场！躲躲藏藏不如去做寄居蟹好了！】温烈好不容易吞下口中的鲜血。
  【温斯顿家族的，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了。】
  海中波涛翻涌，一抹殷红逐渐从混沌之中显露了出来。鲜红的长发，灰蓝色的尾鳍，漆黑的眼珠中带着比珍珠更为潋滟的光泽，比阿绩还要白上几分的皮肤，抛却眼中的那份阴鸷，这位当真是世上少有的绝色。
  【你是谁……】温烈愣住，这样的红发，除了温斯顿家族，七海之中没有别的家族能拥有了。
  【海王。】那鲛人的眼中带着蔑视一切的高傲。
  【自大！】温烈叱喝道。
  【还不认输么？】红发鲛人饶有兴味的看着温烈，唇边甚至还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容尚未消失，眼中神色忽然狠厉了起来。
  巨大的冲击差点将温烈掀翻，他回身捡起手边碎裂的珊瑚石枝，死死地插进海底的泥沙之中，这才稳住了身形。坐以待毙不是温烈的风格，他顺势借力朝着反方向狠狠一甩尾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凝固了雷电的水柱朝那红发鲛人掷去。在离他不到一尺的时候，雷电之柱像是遇到了什么强硬之物，碎成一片光斑。
  温烈不是易气馁的人，法术的攻击不能伤对方分毫，他索性咬紧了牙，凭着一双碗口大的铁拳，朝着对方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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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海母瑞佳轻叹一声，将手中的贝书呈给海父。
  海父扫了一眼，面色未变，看不出喜怒，半晌后，只听得海水翻涌，南嘉城海域待繁殖的鲛人们都知道了，下一个适合繁衍的海域在南嘉以东的梣木之海。海父之子、温斯顿家族的继承人——温烈已将我族的气息留在了那片海域，凡是受到海父庇佑的族人尽可前往。鲛人群内一时欢呼雀跃，纷纷呼朋引伴，准备前往。
  【他还不打算回来！】海父的神色见不到半分欣喜，阴郁的厉害。
  【去人类的世界历练一番也好。】海母瑞佳的唇边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分寸大乱。
  【人类……】像是想到了什么残酷的往事，海父的神色更加冷酷，眼神中甚至透露出一抹多年未见的恨意。
  【七海之中还没有什么能难倒我们的儿子。】海母瑞佳当做没看到那丝恨意，继续温言相劝。
  【你也知道是七海！那陆地上的事会让他吃尽苦头的！】
  海母瑞佳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海父不耐的一挥手打断。
  【月升就出发，你也去收拾收拾吧。】
  看着那灰白的长发消失在海中，同温烈一样湛蓝的眼眸中掠过分明的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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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真要走了？】红发的鲛人懒散的坐在一枚巨大的贝类中，任由几条美人鱼用珊瑚礁替他打理着尾鳍上的鳞片。
  【是。】温烈点点头，已经耽搁的太久了，他岂止是归心似箭。
  【没意思，这里的美人鱼要多少有多少，哪怕是颜色上好的鲛人也是数不尽的，你难道连一个都看不上么？】红发随着海浪起伏，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性感又慵懒的吸引力。
  【温衡，你跟我回去吧。】温烈使劲甩了下尾鳍才让几只对他蠢蠢欲动的海豚安分了一阵子。
  【是罗德！】座上的鲛人一改方才的慵懒惬意，双眼微眯，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弟弟，跟我回家！】温烈没再去唤他的名字，而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这是他得心应手的事情。
  【南嘉城的王只能有一位，那是你，我亲爱的哥哥，若要我回去，除非你死在我的刀戟之下。】罗德的眼神又恢复了方才的慵懒自在，仿佛现在说的是某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不是海父之子的生死。
  温烈虽然有容人之量，也是不惧怕生死的，但要他毫无意义的赴死，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他看着对自己同胞弟弟上下其手的美人鱼们，皱起了眉头。
  【谢谢你，梣木之海的事。】温烈诚心道谢。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否则也不会亲自去一趟了。】罗德嘴角上扬，状似嘲讽。
  【那你可信我？】蓝眼睛一瞬不瞬望着罗德。
  【再见了，我亲爱的哥哥，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罗德的胸口泛起潮红，尾鳍上的鳞片也尽数张开了，这是动了情念的标志。温烈不愿再看接下来的场景，扭身游走，耳后不停的传来靡靡之音。
  【我的弟弟，再见了。】
  ***
  熟悉的海岛已经出现在目力范围之内了，温烈却越游越慢，尾鳍甚至还停摆了一阵，比起自己当初预估的时间，他离开的太久了。他没有想到会遇上罗德，更没有料到自己会去了一趟七海之边的梣木之海。而这一趟几乎耗费了他将近六十个日升。
  阿绩……湛蓝的眼眸中含着兴奋，希冀，更多的是不确定的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