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分歧

  太阳逐渐升高，温烈看着躲在树荫下的阿绩，想了半秒钟，虽然恋恋不舍，但也还是游回了岸边。
  “就这么喜欢大海吗？”阿绩仰着头，有些心动。
  充分的运动后，温烈心情舒畅，笑语晏晏：“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要不要试试？”
  “或许下次吧。”上次溺水前的濒死感还是让阿绩有些后怕。
  温烈没有再逼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非常自然的把手伸向阿绩：“该吃点东西了。”
  阿绩顺势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在这岛上倒是完全活成了贵族。”
  “不好么？”温烈试探的问道。
  他心里知道这样不对，自己应该去到凛东城，而阿绩也应该回到人类的世界，可总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得让他想要和阿绩再待上一阵子，哪怕是几天也好。
  阿绩翻了个白眼，嘲讽道：“我一个人是无所谓，在哪儿都是一样，反正也没有人会记挂。倒是你这个小王子，现在你家里人怕是找你都找翻天了吧。”
  “阿绩，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蓝眼睛认真地凝视着阿绩，他不喜欢他的人类把自己说的如此孤苦无依，这让他胸口发闷。
  阿绩一抖：“要你有什么用？你是能供我吃啊还是能供我喝啊……”
  这话说的越来越小声。嗯——的确，自从上了岛，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温烈在供他吃，供他喝。阿绩偷偷扫了一眼温烈，还好这大个子没有发现自己的心虚，他清了清喉咙：“走吧，今天看看岛上有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吃，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猎到一些野味。”
  打猎！温烈有些激动，在大海中的捕猎他是得心应手，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不费吹灰之力。可在陆地上打猎，这还是头一次。
  阿绩的生活经历让他在觅食这一项上有着异于常人的丰富经验。在那些饿到双眼发直的日子里，他时不时的会跑进镇子后面的森林里。从起初连麻雀也抓不到的他，到后来能娴熟的捕捉兔子和黄鼠狼，总共花了他整整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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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倒是抓啊！”阿绩被气得不轻，有些绝望的抚着额角。
  “可是……可是……”温烈紧张兮兮的搓着双手，“它们那么小，那么可爱……”
  “诸神啊，我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遇上你！”阿绩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听上去没那么暴躁，“听着，温烈，它们只是蛇崽子，是食物。食物，懂么？”
  温烈看着那几条不过他手指粗细的翠绿小蛇，实在是狠不下心：“阿绩，我真的做不到。”
  阿绩冷眼看他，清冷的音节从齿缝中迸出：“王子殿下，您的爱心真是比这片海洋更为广袤啊。”
  就算是不那么精通人类语言，温烈现在也能感觉到阿绩语中的怒气。悄默默的上前一步，将蛇窝护在身后。
  这点小动作怎么能逃得出阿绩的眼，他冷哼一声，绕过温烈石墙似的身躯，迅速的捞起了什么，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阿绩！”温烈有些心惊的喊道，急匆匆的回头看，发现小蛇一条没少，这才略略安心，待他回头再找阿绩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人类早就消失在视野里了。
  阿绩忿忿不平的踢着路上的小石块，这个家伙，怎么总是让他生气！每一次当自己刚刚觉得这个傻大个有点可爱的时候，那家伙总会在下一秒钟做出让他几乎要抓狂的事情！
  “等等……可爱？我在想什么！那个满身肌肉的大个子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没有一个地方称得上可爱！振作些，你一定是在这孤岛上太久了，保持清醒！”阿绩使劲地摇着头自言自语道。
  温烈试着寻找阿绩，从海边到树丛，甚至温泉也没有错过，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他有些垂头丧气，为了这些蛇跟阿绩闹别扭，或许不是件明智的事。
  原本高高兴兴的打猎，变成了这副局面，鲛人手足无措，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与阿绩总是没办法融洽的相处，每一次感觉两人关系要变的更为亲近的时候，总会横生出一些事端把彼此推得更远。
  向来精力无限的鲛人小王子感到有些疲惫，比游了一天一夜还要累，骨骼血液都泛着酸疼，他此刻真的想要回到大海好好舒展一番，让海水抚摸自己的肌肤，让鱼群摩擦着自己的尾鳍，让身体里所有的憋屈和不满都埋葬到那不透光的海洋深处。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化作双腿的尾鳍却没有丝毫的停顿，朝着他们的洞穴前行着。看着洞内暖暖的火光，温烈犹豫片刻，还是进去了。
  阿绩听到响动敏锐的抬起头来，看清是他之后，脑袋又迅速的低了下去。
  “阿绩，我……”温烈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与阿绩太不一样了，他没法要求阿绩像他一样思考。
  阿绩似乎也不在意温烈的欲言又止，从身侧拿了根树枝拨弄着火堆里的东西，温烈这才看清，是一些蛋。阿绩敲开一个，仔细的剥掉蛋壳，白瓷般的蛋白露了出来。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是蛇蛋。”阿绩嘴边挂着一丝嘲讽，“现在全都烤熟了，你的爱心救不了它们了。”
  温烈垂着眼，感觉自己的胃袋一阵翻腾。
  “怎么样，现在是要跟我打一架，为这些蛇崽子，哦不，是你的小可爱们伸张正义，报仇雪恨吗？”
  温烈握紧了拳头，头垂得更低了。
  示威一般的，阿绩大声地咀嚼着，嘴里不住的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虽然是他主动挑衅的，但来自温烈周身的威压却让他感到有些发虚。总是对他笑眯眯的大个子此刻站在逆光处，容貌被光线隐去，可身形却更加的清晰了，日光描绘出他壮实高大的体格轮廓，为他镀上了一层光晕。坐在地上的阿绩抬头看他，恍惚之间，竟觉得他像是从神话中走出来的神祇，威严端庄且……危险异常。
  也许是因为幼年无数次游走在险些被抓与差点被打的边缘，阿绩骨子里总有股蠢蠢欲动的作死感，这让他不自觉的想要去这危险的边缘试探，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他心底莫名的享受这样的感觉。
  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温烈，就是这快感的来源。
  “王子殿下，想好了吗？你的那些小可爱们可都被我吞下肚子了呢，你该怎么办呢？”阿绩砸吧着嘴，像是回味蛇蛋的滋味一般，“看来还是得抓蛇吃，这蛇蛋可及不上烤蛇的十分之一美味啊……”
  阿绩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晃，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死死的抵在石壁上了。
  温烈粗重滚烫的气息喷在阿绩的脸上，平日里如雨后晴空般湛蓝的眼眸现在翻滚着暴风骤雨前的阴霾。
  “阿绩，我不想跟你打架。也不会跟你打架的。”温烈一字一顿的说道。
  向来识时务的阿绩却像被海妖迷了心窍一般，嘴上不依不饶的说道：“怎么？那些被我吃掉的蛇崽子让你心痛到连打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讥诮的笑容和嘲讽的眼神撩拨着温烈心底的火，而玩火的阿绩还浑然不觉。
  坚硬粗糙的石块硌得阿绩背上隐隐发痛，他一声不吭，任由温烈将他摁在石壁上，嘴边甚至还挂着一丝冷笑。
  打一架吧，打一架吧。这样的声音在黑发青年的心里喧嚣。
  生气的时候，就让十条马哈鱼从心中游过。温烈记得海母瑞佳的话，等十条马哈鱼游过的时间，他手上的力道渐渐小了下来。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伤害到眼前的人类了。他拳头的力道能让一头海豹昏睡两三天，他简直不敢想象要是这样的拳头落在瘦弱的阿绩身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哼！软弱的贵族——”阿绩并不领情，在获得自由的那一瞬间，对着温烈的左腹就是一个肘击，“一无是处！”
  阿绩这一下毫无保留，用尽了全力。温烈虽然没有防备，可骨血里的战斗基因让他下意识的闪躲，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生生挨了一下，吃痛的倒吸一口冷气。”阿绩！“抑制不住的愤怒带着不可置信，温烈瞪圆了眼睛。
  “来啊！打一架啊！”阿绩叫嚣着，又一拳送出。
  温烈是战场上的老手，可比阿绩要老道多了，稳稳的接住阿绩的拳头，声音低沉：“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打架！”阿绩丝毫不顾及被温烈握住的拳，直接朝着温烈的膝盖窝狠狠踢去，“你应该看不顺眼我很久了吧！不要总做出一副处处忍让的样子！动手啊！”
  温烈一愣，他不知道自己在阿绩眼中竟是这样的。就是这一个迟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腿上一阵剧痛。失去了鳞片保护的下半身脆弱不堪，被阿绩这样一踢，让他痛到直接单膝跪地。
  阿绩吓了一跳，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脚竟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阿绩，我不会跟你打的。”
  温烈的头垂得很低，阿绩看不到他的表情，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包裹着他。
  “是什么让你这个吸血的贵族变得软弱了？”阿绩可不相信温烈的一身肌肉和背上的疤痕是摆设。
  “我不会和你打架的。”温烈又挨了阿绩一拳，巧妙的闪躲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可疼痛还是不可避免的。
  “站起来！”对于温烈这样消极的抵抗，阿绩怒火中烧，他向来自以为傲的冷静在温烈面前仿佛被蒸发殆尽了。
  “我不会和你打架的，阿绩。”温烈没有还手，抬起了头来，“过去不会，现在不会……”
  摇晃的火光把湛蓝的眼睛耀成近似于半透明的蓝色，就像阳光下那捧最清澈的海水。对着这样的眼睛，阿绩那条沾满了毒液的巧舌踟躇了，他知道温烈的话还没有说完，心中暗暗生出了自己都弄不懂的期待。”以后，我不知道……“温烈看着阿绩眼中亮了又灭的光，低语道。
  “终有一天，温烈，终有一天我们会打上一架的。”阿绩强按住胸口那阵意味不明的酸涩，努力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温烈望进那双像是盛满了繁星一般的绿眸中，久久没有言语。他们彼此都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情已经悄悄的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