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生病

  也许是错觉，这一瞬间傻大个的嗓音中带着沙哑的……魅力。阿绩微微摇头，绿眸微垂。
  雪白的手臂依言环上温烈壮实的肩膀，阿绩的口鼻中的呼吸时不时的传来。温烈不露痕迹的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打了死结的绑带上。
  “好了没？”
  莫名的羞耻感将阿绩包围，骄傲的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只能强装镇定的对温烈提出疑问。
  所幸经过这些日子的练习，温烈对穿脱人类的服饰还算熟练，很快就将那该死的绑带解开了。
  阿绩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的顺着下颚滴落，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泉水的温暖。好在全身浸泡在水中，汗水和泉水混在了一起，大个子也看不出他的变化。
  “你好了叫我。”温烈背对着阿绩，留给他一个侧影。
  温烈的肩很宽，上面的肌肉结实有力，却又不像镇子里那些庄稼汉那般肌肉虬扎，而是带着种精心雕琢过的美感，就好像镇子上广场中央的那座海神铜像，威严壮阔不容侵犯。
  “好。”阿绩答应着，将自己半个脑袋也埋进了水中，氤氲的雾气是他目光最好的遮掩。
  温烈这才放心的走远了些，脚步匆匆，甚至踏碎了一地的石块。树丛将壮实的身形密实的遮住，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是再晚一秒离开，自己说不定就要对那可爱的人类做些什么了。
  “我这是怎么了……”
  “温烈！”
  阿绩的声音传了过来，温烈一个激灵，努力维持着平静：“怎么了？”
  “你没事吧？”
  “没……没事。”
  “阿绩，温泉怎么样？”
  “简直完美！”阿绩的声音中透着喜悦，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一扫而空。
  “你很喜欢？”随着阿绩的应答，温烈感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阿绩浑身的毛孔都溢满了舒畅，平日里紧绷的戒备心也放了下来：“嗯……喜欢……非常喜欢……”
  “你待会儿别忘了来洗洗。”阿绩撩了一些泉水撒在头顶，温暖的感觉从天灵感蔓延下来，让他忍不出轻哼出声，“……痛快……”
  这声轻哼虽然极微弱，可也被听力卓绝的鲛人捕捉到了，温烈试探着问道：“舒服么？”
  “当然……”阿绩眯着眼，懒洋洋的泡在温泉中，“舒服极了……”
  “有多舒服？”大个子好奇。
  “唔……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泡开了，每一寸皮肤都在这泉水中舒展着……像是被夏天里最娇嫩的玫瑰花拂过一样，每一个毛孔都是惬意的。”
  镇子上的书几乎都被阿绩读过，毕竟对于没什么朋友的他来说，读书就是最好的消遣了。
  “嗯……玫瑰花……”温烈无意义的重复着阿绩口中的词语，紧紧地憋着一口气。
  “比婴儿的肌肤更柔嫩，比名贵的天鹅绒更顺滑，比妙龄少女的面庞更娇美，这就是玫瑰。”想到那些美丽的花儿，阿绩的语气都不自觉的温柔了起来，音色中的缱绻愈发明显
  “温烈？”
  阿绩的呼唤将温烈的神志一点一点的拉回了现实，满头大汗的温烈心绪复杂，第二次了……
  阿绩心情极好的哼着歌，坐在岸边往腿伤涂抹着药膏，还时不时的调侃着浸在泉水里的温烈。
  “我说，你好好洗洗，尤其头发，一个大男人，这么长的头发多不方便。”
  温烈可没他这般惬意了，对于阿绩来说温暖的泉水对他而言仿佛滚水，他就像条快要被煮熟的鱼，不安的在温泉里来回扭动着。
  “南嘉城的男人都蓄长发。”温烈感觉自己的双腿隐隐发疼，勉强分神回答着。
  “是么，那南嘉城的男人都像你这么壮么？”阿绩本来苍白的双颊被热腾腾的雾气熏成了好看的粉红色。
  “我们那的男人都很漂亮。”
  还不待阿绩接话，“哗啦”一声，温烈从温泉里站了起来，阔步走上了岸。
  “你怎么了？”敏锐的阿绩注意到温烈面色有些难看。
  “应该没什么事，这是我第一次泡温泉，有点头晕。”
  温烈没说出全部的实话，他现在岂止是有点头晕，根本就是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像要炸裂一般疼痛。
  “走吧，我们回去。”温烈深吸一口气，带着寒意的空气让他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行，不能把他的人类和这群鸟类留在一起。
  阿绩顺从的趴在温烈背上，不似来时的温暖，现在大个子的背部好像一块烧红了的铁板，烫的他时不时就要挪一下来降温。
  “你休息吧，我出去找些吃的。”温烈急匆匆的将阿绩放回洞穴的石床上，随便套了件长袍又出去了，他需要回到大海里，现在就要。
  鸦色的眉拧在了一起，也许这个大个子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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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我好疼……】温烈无意识的呻吟着。
  【那就回家吧，回到家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海母瑞佳的面容模糊，语气出奇的温柔。
  【回家……】
  温烈口中不断地重复着，金碧辉煌的南嘉城就在不远处，他甚至闻得到金苹果树上的花香。美人鱼们低声吟唱着美妙的曲子歌颂大海；海湾扇贝们纷纷张开自己的硬壳，莹润的珍珠在粉嫩的贝肉上熠熠生辉；海父的不灭之戟在起伏的海浪中泛着粼粼的寒光。
  【温烈，温斯顿之子！是时候回来了，你的族人正等着你！】
  【王子殿下，是时候回来了，您的臣民在期盼着。】
  温烈奋力的朝着南嘉城的所在游着，可无论他的尾鳍摆动的多么快，那段回家的路程似乎都没有缩短。
  【母亲……】
  尾鳍已经酸痛到再也无法挥动了，温烈感到自己逐渐向海底下沉，那里没有阳光没有声响，只有大片的黑暗和完全的静谧。
  海水般的冰凉触感让肌肤的灼烧之痛减缓了许多，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温烈心中无端生出了一种安然自在的状态，他是天生属于大海，属于水的。
  【别闹。】温烈命令道，温斯顿的孩子，海洋之子，是有命令大海的能力的。
  可那海水丝毫不把尊贵的王子放在眼里。温烈不满的低吼一声，扬起大掌狠狠的朝着自己的冰凉拍了下去。
  “嘶……”冰凉的海水像吃痛一般，哼了一声，消失了。
  没过多久，身体又开始慢慢升温，灼肤之痛再度席卷而来，全身的皮肤像是快要裂开来一般。疼痛让鲛人紧紧地抱住了膝盖，像回到母体的胎儿一般蜷缩着。
  “唉……”伴随着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气，冰凉柔软的某物落在了温烈额头。
  温烈的梦做了整整九天。他看见随着浪涛飘摇的金苹果树花，也看见成千上万的沙丁鱼闪耀着夺目的银光从他面前贯穿而过，甚至还见到了带着那串泛黄鲨鱼牙项链的温妲茜朝他挥着拳头。他的梦境源于回忆，回忆构成了身体的骨血，让他成为如今的温烈。这些梦境温暖他，疗愈他，将他身上每一寸的伤痕修补好。
  终于，在第九天的清晨温烈睁开了双眼。跳耀的火苗配合着零星的阳光照亮了洞穴，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原本光秃秃的石洞里多了不少零星的小玩意儿。贝壳串起的挂饰悬在自己头顶的石壁空隙中；形状各异的海螺整齐的叠放在较大的石块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套完整的餐具；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儿被编成环装点着墙壁。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身侧石床上正熟睡的人类。他睡得很不好，眉间微微隆起，薄薄的唇紧紧地抿着，也许是在做梦，鸦色的睫毛随着紧闭的双眸微微颤抖着。
  “阿绩……”温烈被自己干涩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绿眼睛倏然睁开，起初还有些发懵，可没过多久就彻底的清醒了。
  “你醒了。”向来冷静慵懒的嗓音中带着几不可闻的哽咽。
  “我……”温烈有很多想要说的，可刚一开口喉咙里就像被碎珊瑚狠狠划过一样刺痛。
  阿绩起身走向石洞深处，捧出半个椰子壳：“别说话，喝了它，喝光。”
  温烈扬起脖子，一饮而尽，温暖的液体浸润了他干哑的喉管，抬手抹去唇边的残留，弯起眼睛一笑：“真好喝。”
  “还不如死了干净。”阿绩的手指戳上温烈的肩头，“你昏了九天！整整九天！”
  阿绩是下了大力气的，可这大个子的肌肉硬的像石块一样，倒是硌得他手指生疼。
  “我睡了这么久？”温烈自己也有些吃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九天不吃也没把你饿死。”阿绩声音不大，可温烈听的字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