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战

  她的示好笨拙而稚嫩，生涩又甜蜜，丝毫谈不上温柔，可我喜欢她这样。
  没有世俗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她的气味干净纯粹的如同大海，这简直太让我着迷！她也会学着我的样子，笨拙的用手指在我的身上胡乱画着。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世界上不会有另一个生灵比她更适合我了！
  我发现只要指尖刮过她的耳后，她的歌声就会变得高亢嘹亮，耳鳍也会隐隐约约的显露出来。不但不可怕，反而可爱特别至极！
  阿绩倒吸一口气，日记里的“她”……他望向洞穴深处的阴影处。
  传说中她族人的泪水是会变成珍珠的，但我要说，这只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她的口中发出断断续续欢愉而破碎的歌声，泪水混着汗水从她的下巴滴落到我的掌心，并没有变成什么珍珠。猎奇般的微妙感觉环绕着我，某个瞬间我甚至忍不住幻象自己和她拥有了一个孩子，但我清楚的知道鲛人和人类是无法产生任何后代的。
  和人类不同的，鱼形的状态下，她的容貌更加艳丽，身上泛着淡淡的光泽，我想那也许是因为鱼尾鳞片的反光，总之她的确是更美了。她也更爱自己鱼形的样子，毕竟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诸神在上，我想我那高高在上的父亲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的儿子居然与一条鲛人夜夜相拥！多么的滑稽！多么的讽刺！父亲，请您放心，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带她回来了，您那耗尽了心血的计划必定可以顺利实施的。
  阿绩不停的咬着自己的食指，日记里的记述已经充分的证明了那两具骸骨的身份，人类的男子和……雌性的鲛人！
  日记的主人遇见了活的鲛人，有些超过阿绩的理解范畴了！那传言中会吸食人类魂魄的海妖，竟然与人类……天啊！阿绩的脑海难得一片混乱，冲击性的信息让他觉得自己需要缓缓，可又舍不得似的继续翻看着。
  “洗澡！”阿绩飞速的翻动着日记，比起关心人类与鲛人，他更在乎自己现在的状况，毕竟，他已经六七天没有洗过澡了，在不能动之前，每天都是拿海水简单的擦拭身体，可海水干了之后身上紧绷生涩的感觉，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
  “在这里！在这里！”嘹亮的欢呼声在洞穴中回荡着。
  日记本上不显眼的一角中潦草的涂了几笔，但阿绩知道，这是一张地图！看着标注三角的位置，加上日记本中提到的后续，他确定这座岛屿上有适合洗澡的水域！
  “温烈！”阿绩非常需要洗澡，最好现在就能洗，而眼下唯一能帮助他的，就是那个被他称作傻子的大个子了。
  当然，阿绩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因为此刻的温烈正忙着在大海里准备阿绩今天的药膏。
  满满一海螺的海底泥加上适量的海藻和那些只生活在大海深处的浮游生物，看上去简单的配方，却花了温烈不少时间。等他浮出海面的时候，太阳已经变成了温暖的橘色，天空中的云霞也呈现出橘粉色的光彩。
  忽然间，船舷划破海浪的声音掺杂着水手的笑闹声传到了温烈耳中。他循声望去，在视力可见的范围内出现了一艘巨大的商船！
  湛蓝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嗖”的一下潜入了深深的海底，一直潜到那连阳光都被隔绝在外的深渊海域才停了下来。
  【鲛人……】
  几乎纯黑一片的深渊海域里鲜少有鲛人造访。
  温烈没有搭理，因为紧张，他手肘的倒刺都竖立了起来，全身呈现战斗状态。
  全身黑乎乎的丑鱼丝毫不在意温烈的冰冷，继续自顾自的嘀咕着【距离上一次见到鲛人，我已经蜕了五次皮了。】
  强烈的罪恶感几乎要将温烈吞没。
  我不应该逃跑的，我答应了阿绩只要有船经过就告诉他的！像我这样躲进深海，到底算是什么！懦夫！骗子！
  温烈向来唾弃的行为似乎都与他搭上了边。
  鲜红的长发被黑暗吞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尾鳍也不再摆动，他如同沉重的石块一样，不断地朝着更深的海域下沉。
  【鲛人真的很喜欢思考啊……那会儿见到的鲛人也是因为烦恼就这样把自己沉下去的，不过她倒是没你好看。】
  丑鱼也跟着一起潜了下去。
  【那个鲛人在烦恼什么？】
  见红发鲛人有了反应，丑鱼晃晃悠悠的向他靠近。
  【她说她喜欢繁殖。】
  【……】
  喜欢繁殖看上去并不是什么问题，在繁殖期的鲛人可以连续与配偶互动七天，不停不歇的那种，就连进食的时候，二者也不会分开。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思考的问题，谁不喜欢呢，当然我是指在吃饱的条件下。】
  温烈的双眼适应了黑暗，他逐渐看清了丑鱼的样貌，双目胡乱的长在身体的同侧，浑身都是海底泥那种恶心的深土色，还有许多小小的凸起遍布全身。
  【如果你只是想跟我分享这些没用的八卦，我觉得这毫无必要。】
  海中的小王子耐性并不好，心烦意乱的他连应有的礼貌都失去了。
  好在丑鱼并不介意，只是吐了几个泡泡表示不满，毕竟在这个海洋深度能见到鲛人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但好像她的人类并不像她那样喜欢繁殖，还好我知道一些能促进繁殖的食物。】
  上一秒还沉浸在回忆中的丑鱼，在这一秒就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凸起一颗接着一颗的爆裂开来了，粘稠的液体从伤口处不停地往外流，它痛苦的扭动着，同在一侧的的双目恐惧的盯着温烈。
  【抱歉！抱歉！只是这个消息太让我震惊了……】
  温烈急忙放下丑鱼，方才在他眼中的轻轻一捏，对没遇过什么大风大浪的丑鱼来说可是险些致命的。海母瑞佳教给他的小法术现在派上了用场，丑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但鱼皮上留下了清晰的疤痕。
  【真是非常抱歉……我……我会想办法让你恢复好的。】
  温烈感觉今天的自己倒霉极了，简直做什么都不顺利。
  【没关系，反正这里乌漆嘛黑的，谁也看不清谁，留点疤也不要紧。】
  身上的疼痛感消失了，丑鱼一点都不在意身上新添的几道疤痕。
  【你刚才说鲛人和人类……发生了……】
  夜风刺骨，海面上圆月高悬，白日里蔚蓝清透的海水此刻晃动着神秘的银色波光。
  “哗啦”一声，健硕的身形跃出海面，搅碎了这一轮巨大的银月倒影。
  精壮的身体从海中一步一步的迈向沙滩，最终停在了一块岩石之后，长衫罩住了那美好流畅的肌肉线条。
  温烈甩了甩头发，水珠四溅，他急匆匆的往洞穴赶去。
  出来的太久了，都忘记了时间，阿绩一定饿坏了！
  因为着急，他已经顾不上看脚下的路了，跌跌撞撞的小跑着。
  “阿绩……”
  洞穴里一片黑暗，温烈放下手中的东西，摸索着往里走。
  “阿绩！”他拔高了些许音量，可洞穴里安静极了，仿佛空无一人。
  凭着这几日的记忆，温烈摸到了阿绩的石头床边，轻浅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阿绩？”温烈靠近那声音的来源，指尖触到了柔软的某物。
  “我在。”充满磁性的嗓音就在温烈想要更靠近的时候响了起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你一定饿坏了！”
  温烈恨不得重新回到母胎里为自己准备一条巧舌，现在的他除了对不起，似乎根本不会说其他话了。
  “今天需要换药么？”
  完全出乎温烈的意料，阿绩没有大吼大叫的责骂他，也没有尖酸刻薄的嘲讽他，反而心平气和地问了个问题。
  “要……要的。”温烈有些不适应这样平静的阿绩。
  “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麻烦教我一下怎么换药吧。”
  “哦……好！”
  温烈起身去拿放在洞口的东西，心里头感觉怪怪的。
  鲛人的视力比人类更能适应环境的变化，这一会儿的功夫，温烈已经完全适应了洞**的黑暗。阿绩就这样安静的躺在石床上，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非常的……平静。
  这样的平静，让温烈心里“咯噔”一下，就好像尾鳍停摆后身体直直坠入漆黑的深海一样，空洞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