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旧宅

  “你看看火涟帮的下场，我们兄弟俩在人家眼里就是个蝼蚁，人家吐口唾沫都能淹死咱们……”赵老四的话不比石宏少。
  徐执看着齐婉芝一脸认真，有着些许紧张的的面容，拿起筷子在桌子上梆梆点了两声。
  齐婉芝抬头，徐执暗使巧劲儿，纤细的木筷在厚实的松木桌上划过。划出一道笔直又齐整的划痕，露出内部褐色的木纹。
  齐婉芝目带思索之色，顷刻间眸光闪烁，霍然起身，抓起桌上的木筷。直奔赵老四二人而去，一个箭步就掠到石宏面前。
  周身道力环绕，秀掌探出，石宏二人眼前一花，就看到齐婉芝另一只手反握着木筷挥舞而下。
  等到他俩想起来躲闪的时候，木筷已经穿手而过，刺透木桌，血水混着酒水在桌上流淌。
  从齐婉芝起身，到石宏和赵老四一左一右双掌相叠，被一根筷子穿在一起，不过一个呼吸之间。
  酒楼突生变故，伴随着石宏二人咿咿呀呀的惨叫，一阵喧嚣。等到二人的呼喊声稍弱，二楼就剩下他们四人，和一个上来处理事儿的酒楼伙计了。
  在什么地方当什么差，这些事伙计也不是第一次见，该怎么做，他们有自己的规矩。
  哐～一枚上品道石落地，是徐执扔出去的，伙计抬头从二楼扫过，在徐执脸上稍微停了几瞬之后，捡起道石翻身下楼。
  石宏，赵老四也算是酒楼的常客，几斤几两伙计心里也有数，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两个狠茬子？掂了掂手中的道石，这块赔这座楼都足够了，伙计疑惑是疑惑，但他干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
  “青琅城里，现在谁主事？”清完场，齐婉芝清冷的声音响起。
  “王……王家。”石宏此刻认清了形势，整个人都都在打颤，他是真的怕，平日里见谁都装孙子，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屠刀会悬在他的头顶。
  赵老四此时和石宏差不多，一股尿意袭来差点没憋住。徐执执筷夹了一口青琅城的特色小菜放在口里细细的咀嚼，侧头看向窗外，今后的青琅城，要乱了。
  “齐家呢？”齐婉芝向语气宛如刀锋入骨，寒意十足。这些年在黑风寨可不是白过的，就算是一只兔子在那种地方待上一段时间，也会学会咬人，更何况，齐婉芝不是兔子。
  “齐……齐家，”石宏被齐婉芝的语气所摄，肝胆俱颤，越紧张越说不出话，急得差点哭。
  赵老四见状连忙替石宏接过话，现在他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齐家被王家打压，已经沦为末流了，如果，如果不是有齐峰撑着，齐家就完了，当年，当年黄家废了齐峰长子齐远，儿子也倍受打压。齐家柱石，齐老爷子……”
  “齐老爷子找黄家理论，被黄长老一掌拍死，后来齐家就不行了，王家这些年能崛起，就是因为他们攀上了黄家……”
  赵老四絮絮叨叨说的越多，齐婉芝身上的杀气就越重。虽然这些信息很凌乱，但稍加整理，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祸端自她而始，齐婉芝的心在滴血，她对不起齐家，对不起她的父母兄长……
  如果当年不是她执意出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会嫁给黄家大少，齐家也会因此更进一步。无论如何也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可是没有如果。
  齐婉芝目光一寒，气机陡转，徐执急忙起身拦在齐婉芝身前。无缘无故的，他没理由任由齐婉芝失控，杀掉石宏二人。
  或许这会泄掉齐婉芝的一时之愤，可这种做法和黑风寨的土匪有什么两样。当然这对徐执来说无非是一场热闹，但他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人变成她自己仇恨厌恶的人。
  徐执认为一个人一旦开始魔怔，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好不容易从昔日的阴影里走出来。若是再一脚踏进另一个阴影，未免有些残忍。
  徐执拖着齐婉芝走出酒楼，站在烈日之下，默然无语，他能理解这个女人的心情。
  看着地上的影子，等到齐婉芝眼中的杀意散尽，整个人都泄掉了一身气势，耷拉着双肩，看起来很疲累。
  “我对不起他们？”齐婉芝的声音有些干涩，一步一步带着徐执走在一条熟悉的路上。
  徐执亦步亦趋地跟着，静静地听着，路上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安慰人的话，徐执不会说，也懒得说。
  “你有负过的人吗？”在一道山梁上，齐婉芝突然转身想问。零零散散的话语，可以看出她的心绪很不平静。
  看着齐婉芝灼灼的目光，徐执眉头微皱，侧目看向南边入目尽是荒凉的白漠。在哪里有个红头发的女子，生死不明，徐执此刻站在白漠之外，就代表着他做出的选择……
  顺着徐执的目光，齐婉芝什么都没看到，但她已经知道徐执的答案了。齐家的宅子很古旧，门上满是斑驳，门前的石阶星星点点隐有杂草生长。
  离家越近，齐婉芝的眼中越是平静，因为她已经决定了。齐家失去的，她一定要亲手拿回来，至死方休。
  “有人打来了……”一道清脆稚嫩的童声在幽深的府宅中响起。
  徐执看着眼前拿着木刀，一脸怨恨的孩童，有些怅然。一路走来，诺大个家族，连个府丁，仆役都没有。
  此刻看到一个提刀的小孩，齐家的境况，徐执已经了然于胸。而齐婉芝压抑在内心的情感一下子就爆开了，她双目赤红，血丝爬满眼瞳，整个人如同疯魔。
  齐家最先赶来的是一个妇人，比齐婉芝年长一些，不过境界并不如齐婉芝。妇人奔到小孩身前，抱起孩子退出一段距离，看着徐执二人满是警惕。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酒鬼，整个人看起来暮气沉沉。还有一个发须灰白的老人，老人一身气势内敛，可惜浑浊的眼眸中难掩疲惫。
  “你们又是谁家的，欺上门来总得报个号吧！”老人的话不卑不亢。这些年想踩着他们齐家扬名的人不少，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爹……”齐婉芝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糟老头子就是她爹。在她的记忆里，她爹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是她身后最坚实的依靠。
  很突兀，齐峰将目光定格在喊他父亲，泣不成声的齐婉芝身上。只一瞬，便浑身颤抖，面色复杂，而旁边的酒鬼中年，乱糟糟的头发覆盖着的眼眸中也迸发出激烈的光芒……
  齐家很大，但是人很少，徐执负着手，随意游逛，踏过残砖断瓦，踏过野草枯枝。看着颜色暗淡的雕梁画栋，它们仿佛在诉说着这里的兴盛衰亡。
  依照初衷，人，他送到了，他没心情看重逢，叹世态。所以才会出来走走，估摸着日子，人族对白漠里的异族之事也该有所反应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涯门必将参与其中，这里是东域的地界，如果有古族直接参与的话最好不过了。但是，徐执却总觉得，自己的身后仿佛一直都附着一道影子……
  翌日，朝阳升起，徐执走出房门，宅院里的野草上露珠晶莹。昨晚，他睡的挺好，伸个懒腰，这里不是他的归程，也是时候离开了。
  可惜，事与愿违，还没等徐执起身告辞，一道嚣张至极的威吓打破老宅的沉寂。
  “齐老头，你考虑清楚了没有，你说容你考虑三天，现在三天到了。”来人长的虎背熊腰，声若炸雷。
  看这五大三粗的样子，徐执脑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这座老宅禁得起这人的折腾吗？
  “滚～”齐峰一声怒吼，这就是那人要的交代。
  事实证明，老宅虽老，但并非腐朽，一夜不见，齐峰老爷子精神矍铄。整个人的精气神有了很大的改变，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浑浊的眸子里精光闪烁。
  身后跟着昨日里蓬头垢面的酒鬼，酒鬼今天也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齐婉芝的脸上也溢满坚毅，看来昨夜这座老宅并不平静。
  “你说什么？”来人陈莽铜铃似的大眼一瞪，厉声置问。一个破落户，凭什么敢拒绝他，凭什么？
  “滚！”酒鬼中年斩钉截铁，声音响彻庭院。他是齐婉芝的二哥齐桐，平日里他们窝囊，他们退缩也就罢了，但今后，他们不会了。
  陈莽算什么东西，一个浑人居然也敢把主意打到他们齐家身上，还想要强卖齐家的古宅。
  “好，好，看来你们不同意了，简直是找死。”陈莽心头怒火直冒，脚下一踩，道力灌注，石砖爆碎。
  陈莽化道一道残影直奔齐峰，一双肉掌裹挟着紫色的雷霆，势不可挡。齐峰虽然厉害，据说是五重天的高手，但人们都知道，齐峰十几年前曾被黄家重创。
  一直不曾痊愈，实力大打折扣，否则齐家也不会没落的这么快。可徐执看陈莽的眼神，显然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陈莽的境界不弱，四重天初期的实力，主修雷霆道则，攻击力十足。如果遇上昨天的齐峰，或许还有几分胜算，但今天……
  徐执可清清楚楚的记得，齐婉芝离开的时候，在黑风寨的私库里，带走的灵药，灵兵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