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绿树红墙小楼茶,花落谁人家?

  暮色捧着一杯茶,走出屋外。
  日暮萧萧语意愁,望着昼夜分明的天际,他也觉得有些无趣。
  不知多少个年头,一直遥望着这样的天际,也有些疲乏。
  羲和驾着太阳马车驶过天际,火烫的马蹄带动着金黄的车轮在一片烈焰划开的道路中飞驰着。
  暮色想了想,将手中的茶一口饮尽,遥喝了几声。
  羲和见状,急忙掉头,上前询问:“小祖君,你这是何意?”
  暮色面带春风的说道:“今夜喝‘霏雨酿’,是新酿的酒,特来招呼你一声。”
  暮色说话的声音很细,也很好听。
  羲和闻言,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说:“是吗?我先带孩子回家,”说着看了看一侧小个头的孩子,孩子金黄色的皮肤上燃烧着灼眼的火焰,孩子皱了皱眉头,显然有点不开心。羲和抚摸着那孩子,把他带出来给暮色见了一面,“过来小燚,来,叫小祖君!”
  暮色冲着那孩子招了招手,微微一笑,道:“那你先回去吧!孩子好像点不高兴。”
  “哎,这孩子今天不想出门!和他的哥哥弟弟们吵了一架,现在还拉着脸呢!”
  “对了,你还要去天那汇报今日行程,那你带孩子先回去吧!晚上记得问问帝俊过不过来吃酒。”
  “知道了,小祖君!那我就先走了!”
  话罢,羲和手中紧握的马缰一抖,马车的火烟愈发的旺盛了!那几匹烈焰金马长啸一声,接着又踏着火焰回去了……
  暮色将手中的茶杯收起来,踏着青砖小路,绕过一片竹林、一方池塘,才来到一座精致素雅的小楼前。
  霏夜听轩楼。
  这是暮色较为得意的作品。
  暮色手扶着一侧的栏杆,轻轻的踩上楼梯。
  一阵凉风拂面而来,小楼阁角的铃铛发出清脆悠长的声音。
  “噔噔噔——”
  一个小脑袋从那扇小木门后面伸了出来,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由得让暮色在一瞬间也分了心。
  那双眼睛——像一汪清澈明亮的泉水。
  暮色瞧见她,便笑着招手叫她出来。
  那个小家伙犹豫了一会,然后才慢腾腾将身子一点一点的探了出来。
  青素色的如蝉翅薄的小纱裙穿在她的身上是青素秀雅,十分惹眼。
  发亮的乌发如瀑般滚滚垂下,弯弯的细眉,小巧挺拔的鼻子配着微翘淡红的薄唇,小姑娘长得十分惹人怜爱。像是粉雕玉琢的一般。
  粉嫩的小脚丫踩在阁楼的木板上,摇晃着系在脚腕处的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小家伙努着小嘴,眨着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可怜极了。她冲着缓缓走上来的暮色伸出胳膊走去,嘴里还嘟囔着:“抱抱,抱抱——”
  暮色蹲下来一把将她举起抱在怀里,望着楼下一片怡人的景色,拨弄着怀里的小家伙说道:“咱们的小夜幽,今晚想吃什么啊?师傅给你做!”
  小夜幽搂着暮色的脖子,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师傅,我……我想吃‘翠云糕’……”
  “‘翠云糕’吗?……好,师傅晚上给你做。”
  小夜幽听完暮色的话,十分满意的笑着,搂着暮色的脖子更紧了,闻着暮色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清香,不知不觉又安心的睡着了。
  小楼外蒙上了一层月色,月下树影摇摇晃晃,沙沙作响。
  接着陆续来了几人,小夜幽趴在案几前吃着“翠云糕”,忍不住看了眼,来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觉得无趣的很,于是便又埋头吃起“翠云糕”来。
  众人进来相互寒暄了几句,便纷纷入席,其中还有位老道,领着一个小童,小童长的眉目清秀,像是那人弟子。小夜幽好奇,席间不免多看了几眼。
  没过多久便听见外边传来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众人跪坐在案几前,回味着嘴中的醇香,不禁纷纷叫好。
  那老道乃是陆压道人,一侧正襟危坐的小童则是他最小的弟子,不过被陆压灌了几口“霏雨酿”,现在已是双颊泛红,神志不清。
  陆压道人此前多居于西昆仑,来去飘渺无踪,常游于名山大泽之间,与暮色是多年好友,因贪他一口好酒,所以每逢暮色宴请众人,他总是不请自来。
  陆压左侧的那翩翩公子名叫太子长琴,乃是火神祝融之子,常年居于榣山之中,善于琴乐之道,他的乐道对后来的阙影响颇深,不过直都是后话了。此时的他已经分别经历了阪泉、涿鹿、不周山三场大战,两负一胜也导致他情绪颇有动荡,现在干脆是深居榣山而不出世了,若非是暮色特意相邀,他也是不会来的。
  还有一人便是羲和,她和丈夫帝俊都十分喜欢暮色酿的酒,故特地抽出休息的时间来此小叙一杯。平日里她要御日出行,巡视天下,今日好不容易抽出空了,一定要喝个够。
  今日来的人少,只是小聚一下而已,大家都是前来品尝暮色酿的新酒。若是换到大聚时,那是得移驾到暮色的后院中,到那时,必然是一副人山人海,来客摩肩擦踵、络绎不绝的大场面。
  酒到尽兴处,闻着小楼外的雨滴声和树叶轻缓地沙沙声,阁角的那串铃铛也应景的响了几声。
  此时众人便提议让太子长琴作曲一首,几人之中太子长琴乃是晚辈自然不好拒绝。
  太子长琴翻翻手唤出自己的“七绝瑶琴”,对着众人笑道:“那晚辈就献个丑,给小祖君还有诸位大神弹奏一曲。”
  话罢,一曲缓缓奏来,众人皆闭目静听。那清静淡雅的乐声时而细致如尘埃露珠,时而广袤如星辰宇宙,如云如雾,如花如叶。
  像是人处于高山之巅,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空气,恬静而又淡雅。又像置身于潺潺的流水之中,感受着细腻的水流浸润人身上的每寸皮肤,舒适且温润。
  常坐于古树松柏之下,悬崖峭壁之处,望见头顶盘旋之仙鹤,聆听万物之变化,又或起身转向山涧深处,过着闲云野鹤一般悠闲自在、与世无争的日子。
  想到这里,诸人会心一笑,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一曲终了,众人不仅拍手叫绝!
  而小夜幽依旧埋头吃着“翠云糕”,不过她似乎是一直吃不完的样子。陆压身旁的那个小弟子却还是迷迷糊糊,像是已经快要醉了。
  雨天依旧没有好转,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的。
  太子长琴将琴收了起来,与诸位闲聊起来。
  几人闲谈了几句,然后又重新聊回了一百年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天劫浩荡——“叛神之乱”。
  那场大战死伤无数,十分惨烈!
  而其中有一人最为大放光彩,他便是——暮色公子。
  当年他一人守北门,虚晃一剑斩破虚无,为“叛神之乱”的战役迎来转折,赢得众神称赞!
  在座几人,夜幽与那小童不必说,参加过“叛神之乱”的也就只有羲和与暮色了。
  但这并不妨碍几人探讨此事,几人聊的正欢,而反观暮色确实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转头望向楼外的风景,思绪万千。
  一阵风恍惚吹过,几人也逐渐离席。
  暮色一一送别。
  羲和临走前,暮色赠了几瓶酒,说是拿回去给帝俊尝尝。羲和谢过后,便驾着太阳马车返回了。
  太子长琴临走时,暮色对他在乐道方面又讲解几句,太子长琴顿时感悟。
  暮色不仅是脾性极好,学识涉猎方面基本是全才。这样一来,太子长琴对暮色是更加敬佩了。随后也向暮色作揖道别,返回榣山。
  陆压走时,暮色将他叫住,问他如今修炼是否已快至瓶颈期?陆压颔首称是。暮色说道,你我乃是平辈,虽不是同门,却也是师兄弟,此番你有难,我也不可袖手旁观。此事我可能帮不了你多少,你要渡的乃是杀劫,若是有空去找找女娲师姐,他可能会有法子。陆压想了一会儿,决定试一试。于是谢过暮色之后,又偷了几瓶酒带着自己的弟子化长虹而去……
  暮色将小楼内又打扫了一番,没有发觉那小夜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案几上酣睡了起来,暮色笑着摇摇头,又只好将她抱回了房间。
  雨停了。
  晚风徐徐吹过,竟吹出一道月华来。
  漆黑的夜空月亮像是披上了一件五彩霓裳,好看极了!
  暮色趴在楼上的护栏前,欣赏着月色,不禁失了神。
  几颗流星划破天际,暮色突然有些疲乏起来。
  本来应该还有一万年即可成圣,结果——“叛神之乱”那一战,他虽一剑斩破虚无,却也同样被人斩破了道心,一念道心不稳,终生无法成圣。
  他是在诸神的祝福中诞生的,他诞生那天,百鸟争鸣,万兽来贺,天降仙乐,一片祥瑞之兆。
  那时,天是他的祖君,天十分疼爱他,为他赐福——杀生不受因果之报。
  而他——从未杀过生。
  就算是在“叛神之乱”时,他也是一剑斩了虚无,并未夺人性命。
  “叛神之乱”后,暮色因平乱有功,现任天赐福于他——“虚无加持金身”。
  “虚无”是万物之梦境,梦境中有万般可能,“虚无”又可吞噬万物。
  若一听名,觉得着实厉害,但也只有暮色知道这是作何用处的。
  “虚无加持金身”只有在宿主轮回转世时才会开启,将宿主金身藏于外界,在虚无中建了一座新的世界,一直延续下去,除非——宿主停止转世,这个世界才会崩塌掉。
  每当诸神问起暮色来时,他总是一句带过,不愿透漏,时间久了,诸神也不在过问,只是都知道暮色被天赐福的力量很厉害。
  暮色抖抖身子,觉得有些发凉。
  他下了楼梯,观望着这栋小楼,楼后面有许多红色和白色的花,据说那些花的名字叫——曼珠沙华和曼陀罗华,那些花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他的父亲是位英雄,至少在他的心目中是。
  当然,他的那位未婚的妻子也很喜欢这些花,这栋小楼,还有这里的一切。
  这个小世界是他一个人创造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木屋,竹林,池塘,小楼,还有种着各种奇花异草的后花园,过了后花园还有一处特别大的宫殿,那儿被称作——后院。当然,是俗称。
  他还有一个比较正式的名字,叫——“子夜宫”。
  若是以后和他的那位未婚妻的成亲了,那这里的一切就都是他和她的了,他们两个就可以一直生活在这里,做一对隐世的恩爱夫妻。
  暮色回头望了望,心里这么想着。
  竹林沙沙的响着,夜色蒙上了一层薄纱,天空中还亮着几颗明星,但望去时,又朦胧了。
  暮色的背影从深处隐去,烙印在人们记忆中的仿佛就只有他那身长袍一般的素青薄衫儿,还有一条淡雅至极的抹额,他那及腰般的长发时常散乱的披着,还有那张温润无比的面庞时刻挂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直到暮色的身影完全在深夜中隐去,他的形象才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了。
  ……………………
  霏雨潇潇日暮下,绿阶苔路滑。纸伞撑过旧篱笆,余雅添芳华。少年郎,跨白马,踏风何时到天涯?一壶岁月醉新疤,死无牵挂醒无家。可怜树梢长新芽,不曾见,树开花。来年魂归故里后,再来话桑麻。绿树红墙小楼茶,花落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