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会喝酒的女人
倒是刚才应石英充满敌意的冷漠态度，和起先黄道真说起三年前桃花溪山谷的事情时，应石兰兄妹的强烈反应，令黄道真暗暗感到吃惊，难道这其中还牵涉到他兄妹俩什么事情？
这未免也太蹊跷了吧？
应辰龙和寨里的几位长老，当场安排起舂米房马上重建的事项，他叫应石英过去，立即进山，先把已经存放在山上的木材连夜运回来。
应石英在领命出发之前，向应辰龙提起黄道真：“爹，这位黄兄弟刚才问起水碓水磨的事情。”
应辰龙和寨里的几位长老都听见了，一起看向黄道真，并走向前来。
黄道真只得上前说道：“应领主，我是问你们这舂米房为什么不换成用水碓或者水磨？”
“水碓或者水磨？这位小兄弟知道水碓水磨？”其中的一位长老问道。
“知道一点，这很简单的。”黄道真道。
“很简单？我们也有听说过，现在山外面一些豪强大户的坞堡庄园里，都开始用上了一种很先进的水磨房，又快又省力，”长老很有兴趣地道。
黄道真想起来了，水碓在魏晋时期还是最先进的水力机械工具，还只是在权要豪强的庄园中使用，一些皇亲国戚和豪门士族广占良地，形成自己的庄园经济，亟须提高粮食加工效率，水碓也随之成为当时财富的象征。
自魏晋南北朝之后，水碓才逐渐由都城向边远山区流传。
这一片武陵山区现在还处于封闭的“化外之地”，刚开始由狩猎时代向农耕时代的过渡，一些在黄道真看来，已经是再简单原始不过的生产劳动技术，在这里都还远没开始出现。
黄道真于是干脆向他们全盘说道：“这一带山水充沛，完全可以选择一个水流常年不断的地方，建一座水磨房，里面配备好水碓、水磨，即可以舂米，还能磨面，还可以利用水磨房纺纱织布。”
“更多的好处是，还可以利用水磨房水渠里的水灌慨农田，如果再建上水车，还可以把渠水往山坡上输送，用于浇灌农作物。”
“一座水磨房安排两三个人看护管理就可以了，又快又省力，比人工舂米可以节省下很多劳力。”
桃花寨几位眉慈目善、鹤发童颜的长老听得是津津有味，刚才说话的那位长老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这位小兄弟不知道是出自哪个高门望族的，你可以教我们怎么建造水磨房嘛？”
边上的几位长老也是满眼期待的眼神。
黄道真没想到长老会这么问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刚才他不过是一时好为人师，只想着给他们一些中肯的建议而已。
动口和动手那又是两回事，建造一座水磨房，对现在的黄道真来说，技术上确实是简单的，但选址、筑水渠、做水轮、凿磨盘等等，实施起来却是一项不小的工程，如果还要考虑结合农田灌慨，那对桃花寨来说，就是一个庞大的水利项目了。
权当做个技术顾问还可以，就冲着自己很喜欢这桃花寨的吊脚楼和糯米酒，至于想给你们当工程师，那可得先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黄道真心里想。
这时候，舂米房重建的事项也都安排妥当，一直在一旁听着不言语的领主应辰龙，挥手向大家说道：“大家还是先回去再商议吧，这两位小兄弟是我家石兰的朋友，我们回去再说。”
黄道真能感觉得到，应辰龙也是在及时阻止这个话题再继续谈下去。
回到应石兰家的吊脚楼，黄道真看到应紫薇已经等在那里了，在她身旁，还跟着应小微和那个在小弄口玩泥巴的小男孩小宝。
应紫薇的装束，还是和那天桃花溪山谷里见到的一样，头上包着多彩头帕，大襟短上衣，镶边长裤，系一幅绣花围腰，少许银饰衬托，清秀脱俗。
她是听说应石兰的母亲受伤了，过来看望帮忙的，看到了黄道真和陈金山，她微微地笑了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领主应辰龙晚上要到祠堂去和长老们议事，应石英已经进山运木材去了，晚饭就由石兰和紫薇她们招待黄道真和陈金山。
女人要么不会喝酒，要是会喝酒，就往往比男人还会喝。
应石兰和应紫薇，就是两个比男人还会喝酒的女人。
一直到老人长辈小孩都散去休息了，青石火塘边，陈金山已经喝得烂醉，歪倒在一边呼呼大睡，应石兰、应紫薇、黄道真三个人还在一边喝着糯米酒，一边说着话。
她们一边喝着酒，一边在听着黄道真讲述他桃花源奇遇的故事。
在听着黄道真讲他是如何到了桃花溪山谷，又如何看到了桃花林，然后又如何发现了“仿佛若有光”的“小口”，“豁然开朗”地走到了桃花源。
听他讲桃花源里又是如何的“屋舍俨然，良田美池，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听他讲桃花源人是如何的“设酒杀鸡作食，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地招待他。
听他讲桃花源人又是如何地交待他“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又是如何的“便扶向路，处处志之”。
听他讲他黄道真又是如何的“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应石兰指着黄道真的鼻子凶狠狠地道：“所以，你就是个恶人骗子，人家把你当成朋友，设酒杀鸡作食地招待你，千嘱咐万叮咛你出去不要说，你却一转身就作暗记，还去拍太守马屁，你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小人。”
千百年来，世人也都是这么评价黄道真。
应紫薇却道：“石兰，还远不是小人这么简单，就当他说的是真实的，这个桃花源也是真实的，难道这些官府中人，几年来，这么用心地在寻找一个深山野岭里的小村庄，仅仅是为了一睹风景，游山玩水嘛？”
应紫薇冷冷地看着黄道真问道：“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应石兰道：“对，我们桃花寨不欢迎鬼头鬼脑的人。”
青石火塘里烤肉的碳火亮光，映辉到两位姑娘酒意醺醺的脸庞上，红彤彤的妩媚娇艳，黄道真恍如置身于天上人间，心里在不停地掂量，先秦大墓的事，到底要不要跟她们讲？
不是不想讲，是怕讲了，连今晚的桃花寨可能都没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