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无人归 大结局

  “阿鄺!”
  “阿鄺……”
  “阿鄺。”
  付鄺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那个女子的声音,还有她的样貌。与此同时,在下颌处,掉落了眼泪下来。
  “柳妹妹?不!”付鄺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又是突然决绝地否定这个想法。
  幻梦同林梦生消失了,连同灭神刀,藏在了这一片曼殊沙华中。
  苍山老林,苍云茫茫。谁人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那个蛊毒夫人,会是在这样有着闲情雅致的深山中生活。
  传说,蛊毒夫人深居老洞,四处尽是邪气,白骨无处掩埋,总而言之,是令人害怕瘆人的景象。
  此处深山,却是有几间再简单不过的草屋,不过却是分了五间卧房,有一间屋子是同最大的那个房子连着的。一个简陋的伙房,一个黑衣妇人正在做饭在她不远处,有一间紧紧关好门的屋子,最大的那间屋子里常常穿出妇人的笑声。不过那声音捏着极细,仿佛要去模仿少女的声音一样。
  大门前,白衣华服的少年踟蹰不前,怀念地望着眼前这个大院子,闭上眼睛,又是她!?
  最近,怎的想到柳妹妹这么多次?
  付鄺心里犯着嘀咕,咬咬牙走进了这个满是欢喜回忆的地方,嘴角处,心口处,都是有些放松的。
  幻梦已死,被灭神刀杀死的人神魔妖无魂魄可寻,是真的找不到了。
  不!不会……
  “阿鄺回来了?”老妇人面色含笑,满眼慈爱。这付鄺,从被带上天界前,都是她带的。付鄺自小就体弱多病,无关蛊毒夫人,纯属是身体不好。
  “蛛婶。”付鄺遵循礼数,给她行了一个大大的礼。蛛婶略微感到有点儿局促,这孩子,从不向她行这么大的礼的……
  “阿鄺言重了……”蛛婶前去想把他扶起来,付鄺倒是自己起身了。
  “夫人今日如何?”付鄺望向那间大屋子,从屋子里扑出来一个身着红嫁衣的老妇人,穿戴整齐,久久地望着付鄺,付鄺似是已然习惯了,站立在原地。
  “你回来了!”老妇人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他。可付鄺却是丝毫没有波澜,他的亲娘,把他当成了他的爹!
  蛊毒夫人自打付鄺出生后就开始疯癫了,常常念叨着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赵千羽。
  更准确地来说,赵千羽还可以叫做何惘。
  愿夙白,这个名字是赵千羽取的。
  犹记当年,蛛婶带回了个小姑娘,蛊毒夫人既会用毒,医术也是了得。当然,付鄺的医术也是极不错的。
  救回了这个命悬一线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也是忘了个干净,前事不记,只记得自己名字里有一个柳字。比较一番,这个小姑娘比他小,就叫她柳妹妹了。
  算是过过几年好时光,没有父亲,母亲疯癫了的他第一次有希望去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柳妹妹不知为何曾晕倒过一次,奈何他就是诊不出来。
  “小儿,你可愿意随老夫去天界,去看这天界大好世界?”
  “……我愿意!”
  决断一出,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阿鄺……你去哪儿?”柳妹妹飞奔而来,怕不是他眼花,这柳妹妹似乎腾空而飞一段时间。
  “我去天界!先生说,那里特别好。那里可以吃好多好吃的,不用像如今挖野菜填肚子。”付鄺嘿嘿一笑,心里傲气地想着等到他功成名就,便要带娘亲和柳妹妹出山。不让她们再受苦了。
  “不……阿鄺,他是骗你的,天界一点儿都不好!”柳妹妹真诚地说着,不住地摇着头,付鄺鼓鼓嘴:“你怎么知道不好?怎么,你去过?”
  “我……”柳妹妹低下去了头,他转了头,就没有转回来。
  “阿鄺!阿鄺!阿鄺……”不知柳妹妹喊了多少声,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儿郎就是不回头。
  不过,药香仿佛还在鼻尖流转,直到走了很远,才是再也闻不到这味道了。
  不知过了几百年,天界付鄺战神战功累累,可是,他也听说了自己的娘有多不堪。不!他们口中所说,和现实不是一样的!他的娘亲,没有杀夫。
  付鄺听了蛛婶说,赵千羽死的那天,蛊毒夫人眼睛都要哭瞎了,后来晕倒下去,精神就一直不好。所以,付鄺压根儿就是没有足月就生下来了。
  蛊毒夫人怀孕时,一直精神不振,傻傻地坐在门边儿,似是在等人。付鄺早产也是因为在一个雨天路滑的时候摔了,生了五天五夜,终于生下了这个害怕身旁的人而不敢呼吸的小人儿。
  付鄺气息极弱,恰巧蛊毒夫人突然就醒了,以为自己的孩子夭折了,心头又是一个震荡,彻彻底底地疯了。
  记忆,停留在了约定好成亲的那日……
  而付鄺,本想先接走柳妹妹,却看到了归来路上刻着柳妹妹三个字的衣冠冢的墓碑……
  “蛛婶……您在柳妹妹死去之后,就一直对我说,碰上喜欢的女娥就要追回来,不管她愿不愿意。不……这话从我出生起您就开始在我耳边说了!我就问您一句话,我听您的话,我跑来向你寻求帮助,我学你给我的禁术,我……”付鄺停顿了一番,不知几何时,他时常感觉到自己有多么不堪:“我下毒……我横插在他们之间……都是对的还是错的?”
  “你是在怀疑我?蛛婶儿这是为你好,蛛婶儿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希望你开心。只要你如蛛婶儿所说,就是对的。”蛛婶儿的情绪很大,紧紧握住付鄺的手,她啊,不想看着小姐——蛊毒夫人的老路,让这么一个如玉般的男子再继续走下去了。
  “老婆婆,你在和千羽说什么?千羽是我的!”蛊毒夫人撅着嘴,此时的她还是少女,有着纯洁的心性,稚嫩的内心。转而一言,不让旁的人抢走她的“千羽”的话却是带着狠厉。
  “小姐,是我……蛛儿!小姐,现在没人跟你抢姑爷,没人敢跟你抢夫君……”
  “啊…”没有等待蛛婶的话说完,付鄺便是把蛊毒夫人打晕:“蛛婶,在此拜别。不知何时回来,也许,这次真的不回来了!”
  “诶…阿鄺!”蛛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两百年沧海桑田,付鄺端坐在大殿的天帝宝座上,底下的天神低着头。
  “还没找到?”
  “是……是……”
  “要你们何用!连个人都找不到了?”
  “天帝陛下,这先幻蝶圣仙已经离去六百年了……”
  “那厮过了一万年照样还不是找到了她!”
  “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就因为灭神刀的缘故吗?找灭神刀啊!”
  “那地府落魂谷之处,即是落魂之地。我们的人死了好些了,那地方也大的很,再过九万年也找不到。”
  “废物!”
  “天帝息怒!”
  “滚……下去……”付鄺暴躁的性格止于此刻,脑海里出现了幻梦那绝望的神色与目光。
  “付鄺,你就去爱你的幻影吧!”
  决绝的声音,绝望的身影。她满身鲜血,分明满身是伤。这伤,是他害得还是林梦生害的?
  “是他!是他害的!不怪我……”付鄺满头的汗水,狠狠地敲了一下面前的桌子:“都给我下去!”
  “是……是……是是是!”几个天神哆哆嗦嗦地下去了,付鄺的牙磨的咯咯声响了起来,五柳走了过来,脸上抹着厚厚的胭脂,付鄺斜眼看向她,只是冷笑了笑,不去理她。
  “又动怒了?”五柳的声音很小,付鄺却是听的到的。
  “天后闲的很!也对,若是我找到了阿梦,你的天后之位就保不住了……”付鄺鄙夷地盯着她,五柳的指甲轻而易举地把手掌刺破了,付鄺微微看去,这么脆弱?呵!也是像极了柳妹妹。
  要不是看在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柳字,他断不会见她。
  “你的汤。”五柳从两百年前,就开始给他煲汤,虽说辛苦,可这汤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喝毒药咯!”付鄺歪歪嘴,五柳又把另一个手掌刺破了。
  “愣着干嘛?走开。”付鄺把那碗汤一饮而尽,没有回味这汤的味道,却说了一句:“真难喝!”
  “阿……呼……天帝陛下,您知道……我是……”
  “天帝陛下!天帝陛下!好消息!好消息啊!灭神刀找到了,而且先……梦蝶天后的魂魄就在里面!”没有等待五柳的话说完,殿外就冲过来一个人。
  “真的!”付鄺开心似的笑了起来,推开了五柳就跑了出去。
  “啊噗……”五柳吐了一口鲜血,丫鬟飞奔进来,眼睛肿肿的,又红着:“公主!公主……”
  “怕……怕什么……”五柳撑了起来,站起来了。又弯下腰把座位上的血迹擦好。
  “公主……您别用您的药血给天帝陛下煲汤了!”
  “好……”
  “真的!”
  “对啊,我今日……活不过晚上了。”
  “公主……天帝陛下会医术!我去找他救公主!”
  “你拿什么去求他?”五柳眼中闪过自嘲,咧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我说……我说……我说公主您就是柳妹妹!对!”
  “不许说!”
  “公主……”
  “闭嘴!你好吵,带我回去休息。或者,我现在就睡……”五柳像是要闭上眼睛,天方阁来人了……
  “天帝陛下……天帝陛下……”远远的,付鄺仿佛听到了五柳身边的丫鬟的声音,久久地望了很久,决然转过头。
  那个丫鬟在后面跟着,就这样付鄺来到了冥界。
  “书柜整齐,没有灰尘……小姐……您这是在这两百年出息了不少啊!”芙淳身上穿着白衣,按理说她不用穿白衣,不知今日为何穿着它。
  “不是我干的!是九郎。”幻梦披散着头发,只是在头顶盘了个髻。身上穿着白色的鹤氅,微微一笑。
  “这两百年来,过的还好吗?”芙淳微微一笑,她知道,如今的二人,不过是两缕魂魄在厮守。若是付鄺知道了,才是真正的悲剧。不过,若是让他们自己知道了,悲剧的痛苦,会少很多吧?
  “很好啊!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儿,不过我们两个好好的在一起,他和我,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幻梦的脸上全是满足的样子,芙淳缓了半天,才是笑了起来。
  “如果,再一次的生离死别,你会不会拉着幻火君上一起死?”
  “不会!”
  “那好吧!”
  “你为什么这么问……”
  芙淳起了身,走到了门口:“幻蝶幻梦复几生?”
  “呵……不记得了……”
  “又负了几生?”
  “负?”
  “负心。”
  “我负他,一切因我而起。”
  “可会牵连蝶谷?”
  “我发誓,不会!再也不会了!”
  “好,蝶谷梦蝶仙子,你从今天开始,便不是蝶谷女子了。”
  “嗯,我知道了!”
  芙淳点了点头,出了门,幻梦坐在桌前若有所思,仔细查看了一番被芙淳翻找过的书柜,找到了一张古朴的牛皮纸:灭神刀,不灭神。留魂魄,在锋里。
  “我和九郎……原来啊,是幻境……”幻梦看到自己的身体飘起了白光,这张纸最后一句话就是:若里面的人已知,魂飞魄散,永不可转世。
  “九郎,对不起。我又先走了!”幻梦闭上了眼睛,可突然感觉到后面似乎有人抱住了他,那人身体冒着红光,那一双眼睛,分明就是他!
  “这一次,不放手……”
  芙淳和付鄺碰到了。
  “天帝陛下也来赏花?”芙淳微微一笑,眼神满满的不屑。
  “这地府落魂谷方向的彼岸花皆是败落了,赏花?你告诉我在哪儿!”
  “落魂谷,只不过,这花儿,会不会受不起您的神威,凋谢无存?”芙淳又是一笑,昂头离开了这里。付鄺感到背后一阵寒意,加快了步子。
  “天帝陛下……”那丫鬟依旧穷追不舍,芙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是没有去管她。
  芙淳马上就要出地府了,刹那间,地府所有的彼岸花竟然都开得繁盛起来了,远处落魂谷,白红交织。芙淳闭了眼,颤抖着全身,只有那孤独的背影离开了……
  “阿梦……”付鄺这次是真的哭了,他亲眼看到,那灭神刀自己落入了落魂谷,红白交织,无魂魄存于世间。
  “怎么又是这样?”付鄺跪在地上,大喊一声:“为什么老天这么对我?天帝拥有权力,是快乐的顶端。蛛婶儿,你果真骗了我!”
  红雨不再是浇不湿人衣衫发丝的,它把付鄺的全身浇透了。
  付鄺仰望天空,不!这不是天空,只是一个幻境罢了。
  “天帝陛下……”丫鬟总算追上了付鄺,她的全身也湿透了,跪在地上,求救般地呼喊:“天帝陛下,求求您,救救公主……救救公主!”
  “天后怎么了?”
  “她快不行了!”
  “这……”付鄺的声音有一丝慌张,随后笑道:“这是不是一个把戏?”
  “不是……不是……公主真的要死了!”
  “怎么可能?她除了身体虚弱一点儿,明明没有大病!”
  “不是!是有很重的病……”丫鬟这一刻顾不得太多了,她只想五柳回来。
  “什么病?说来看看!还嫌我的事不够多吗?”
  “公主的血液,是药血!”
  “药血?怎么可能?”付鄺惊诧地说道,药血?怎么可能?药血极为难得,不过得了也不能欢喜,这有药血的人生命短暂,当然,这只是古籍上有的。
  “还有……公主,其实就是您的柳妹妹……”
  “你说什么!”付鄺跑了回去,丫鬟又跟在后面追。
  “天后娘娘——崩!”
  刚刚到天界的门口,就听到了这声音。跟过来的丫鬟听到后,狠狠地跪了下去,傻傻地磕着头。一个,两个,三个……额头头破血流,付鄺怔怔地走进天方阁,床榻上放着一封信,却是只有几句话:阿鄺,柳妹妹无福,愿您安好。天后,我不喜欢当。阿鄺,做个好天帝。
  “你竟然也不喜欢……”付鄺哑着声音,忏悔似的跪在她的床榻前,心中,犹如一把尖刀穿过。
  “我终于知道心痛的感觉了……我对不起所有人……现如今,我到底爱谁呢?”
  万年已去,付鄺坐在天帝之位上,众仙皆是对他连连称赞。可只有一件事让他们恼火——不立天后,不纳妃。
  “诶?玄衣?”凌风看到了数万年没见的玄衣,玄衣凌风双双都出了蝶谷,芙淳身边,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你小子,去哪儿了?”凌风嘿嘿一笑,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后背。玄衣默不作声:“我是找……”
  “找你媳妇儿,百里溯幽?呵!我知道!”凌风得意地笑着,玄衣竟也微微一笑:“你不怪我?”
  “怪你干嘛?你媳妇儿!又不是我的。”凌风一副洒脱的样子,玄衣深深地望着他很久:“你媳妇儿?你不是离开你媳妇儿的地盘儿了嘛!”
  “嘿!我说,许久不见……爱开玩笑了?看来媳妇儿快回来了吧!”
  “呵!”玄衣嗤笑一声:“找不到了,一颗尘埃也找不见。”
  “死别!悲哀!”
  “生离!一般一般!”
  “还有一个死别呢!”
  “谁啊?”
  “翼卫那个比你还古板还能搞事儿的人!”
  “他不是……”
  “那个姑娘,知道翼卫用命救她,刚回来就又自爆了,钻进了翼卫的身体里,翼卫都疯了!”
  “你说……咱们都是幻火君上的人,怎么都这么惨呢?”
  “随主子咯!”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都是背惨,却是半分悲都体现不出来。
  霎时间,草原上,响起了歌谣:“啊~啊——蝶谷的姑娘,来把话儿说。啊~啊——阿哥对我重如山,我将阿哥比如星。欲将幻蝶炼成仙,去把阿哥摘回来。阿哥莫笑幻蝶傻,此时幻蝶心里话,不知阿哥领妹情?阿哥若是领此情,携手去渡千里劫,相伴一生也心愿。”
  歌声是动听的,两个人——马背上曾经想要许愿天高任我飞和让她飞的两个人,驰骋在草原上,脸上带着笑容,逐渐淡去,消失不见……
  “我希望,爱我者,我爱者,永远开心快乐,我希望,天高任我飞,我更希望,无论多少年后,这里,依旧是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