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天黑压压地沉了下去，又再一次亮了起来。不知不觉，已经是过了半个月了。
  梦缕台冷冷清清的，我坐在床榻上，脑袋中的记忆还停留在半个月前，模模糊糊的，抱住双腿，拿着付鄺硬塞给我的桂花糕，嘴角也应该有吧？黏黏的，很不舒服。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袭白衣伴着刺眼的阳光进来了，白衣？呵！我知道是他。
  “付鄺战神！”我冷冷地叫了一声，他昂着头走了进来，站在我面前：“阿梦，醒了？”
  “别叫我阿梦！”我突然愤怒地吼了一声，一双眼睛猩红地看着他，我恨！我恨不得杀了他！
  “参见君上，幻火君上昨日暴毙在自己的书房内，致命处有血迹，不过他本身就是一朵火莲，血迹不明显。”禄拱了拱手，付鄺摆了摆手，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实际上，我心里已经是痛到不行了。
  “是你杀的他。”付鄺平静地说道，我阴沉着眸子，胸口扯着痛，但我用了障眼法，付鄺感觉不到。
  “你真舍得下手？”付鄺不禁抬了抬眉，我抓紧了手中的糕点，深吸一口气：“害我父母者，自当碎尸万段！”
  付鄺微微一笑，不过我看出，他是苦涩地笑着。我心头痛的不得了，就如同昨日将发簪插入胸口一般疼。我明白了，是他，就是他！他是整个迷局的始作俑者，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害死九郎，那个我最爱的人，那个痞子。
  “付鄺……”我嫣然一笑，付鄺看到了怔了怔，许是我的脸色差到吓人的地步吧？
  “嗯？”付鄺轻轻应了一声，我笑得更加灿烂开心了，我的心却在试探，一步步试探出整个事件的原尾，以及，我不愿意承认的真相……
  “那个幻世镜可以送我吗？”我抓住他的胳膊，撒着娇说道，以往，他会答应我的。
  “为什么？”付鄺揉搓着我的头，我感到自己越发厌恶他了，可我必须忍着，只有忍着我才能查到杀害我娘亲和三个姐姐，又嫁祸给九郎的……他……是怎么做的……
  “喜欢嘛……”我呵呵笑着，他瞥了一眼我，拿了幻世镜给我，我看了看，看到了幻世镜有破口的地方才放心：这是那个幻世镜。
  “你真的杀了他？”付鄺半信半疑地问我，我回想起了昨晚他苍白的脸对我笑的样子，又想起了平常他对我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心，薄凉，伤透了，一把利刃刺近胸口，撒上盐水，不过如此。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谁害死他们，我必将报仇！”我狠狠地攥住拳头，狠狠地盯着他，当然，是低着头，小心地去看他。
  付鄺不再吭声了，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马上就要成亲了，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我先走了……”
  我点点头，强行吊着精神冲他一笑。他把门关上了，屋子再一次黑暗起来，屋内的蜡烛被我点了起来，地上枣泥的痕迹还是有的，胸口再一次扯着痛，我望着屋内点燃的灯火，渐渐变得模糊，突然之间，手背上凉凉的，我才发觉自己的脸上挂着眼泪。
  “幻梦，找到了！”白光闪了起来，孟生兴冲冲地拿着你个盒子放到我面前，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我胸口的伤痕，脸色沉了沉，不过转瞬即逝。我捂住了胸口，尽管止住了血，不过去碰手上还是会沾染血迹的。
  “需不需要帮你疗伤？”孟生帮我打开了盒子，问了问我，我摇了摇头，苦涩地微微一笑，盒子里有一个黑黝黝的东西，散发着香气。我闻了闻，不错，这就是那天付鄺房里的香气。
  “就是它，这是什么香，付鄺不爱熏香。”我抓住孟生的胳膊，现在的一举一动我的胸口都撕扯着痛。
  “迷幻香，能迷惑一些没有防备且有疑虑的人魔仙。”孟生替我解释道，拿着香料，我已经不奇怪了，我已经有了防备。
  “那这个呢？”我把幻世镜给了他看，他用仙法探了探，点了点头，我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他皱了皱眉，对我说：“这个幻世镜是真的，不过……传说，幻世镜有两个，一个为窥心，一个为见往事。”
  我把目光投向这个幻世镜，又用余光扫了扫周围，掌心滚烫，竟出现一只火蝶。
  “九郎……还好吗？”我迟疑着，孟生点点头：“死人一个，无关好不好。你有办法让他活过来吗？”
  “没有，不过，你一定要找到芙淳，怕是只有她能够有办法了。”我对他说道，低下了头，九郎死之前的模样，我至今难以忘记。
  “好！想不到，你竟然会用自己的心头血换得他人身不灭。”孟生感叹道，我定了定神，紧紧攥起了身边的被子，咬着牙似的对他说：“我会抓到凶手的。”
  “如今看，怕是你娘，你的三个姐姐也是付鄺所杀。”孟生小心翼翼地猜测着，我闭上眼睛，深叹一口气：“应该就是他了。”
  孟生也貌似吃惊似的，不错，我最护短了，九郎还不过如此，付鄺就更别提了。
  “别这么看我，我是认真的，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我的眸子满是雾水，手指甲狠狠地刺入肉里，沁出血来，也不是那么疼了。
  “好，不过之后你怎么办？”孟生认真地看着我，我沉下去眸子：“我不敢去杀他，不过，我会让他身败名裂。”
  “你变了。”孟生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什么，我回了他一个笑：“因为他死了，所以我变了也是正常的。”
  “希望你能够坚强……”孟生离开了，带走了那个香，我拿着幻世镜，突然，我想到了什么，再一次去看幻世镜，发现里面的就是付鄺了。
  “这是窥心。”我笑了笑，我知道我现在怀疑的是付鄺，又不想或是不敢确认就是他，所以，只能如此了。
  “看来……”我抬了抬眼，一只火蝶从我手心飞了出去，在我头顶盘旋，过来了一个白衣少女，天真烂漫。
  “九郎死了……”少女抱着自己，痛哭着，看到了我，指着我：“是你害死了他！”
  “对不起，我想问问你，杀害我们至亲的人，你是否知晓？”我低下去了头，少女摇摇头，突然之间笑了笑：“你可以用精血去找回娘亲的记忆啊……”
  “对啊……”我笑了，少女飞了回去，火蝶飞回我的手心，我又召集全身的精血，唤回了娘亲的记忆。
  “娘……娘……”我低声唤着，额头滚烫的汗水滴落下来，不停地呼唤着娘。
  “阿梦……”娘的虚幻的样子出现在我眼前，四周也变得不同了。变成了我娘在时大殿的样子，付鄺现在我娘的面前，双眼发黄。
  “想不到付鄺战神竟然修炼禁术。”我娘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我耳畔，我的眼眶不禁又湿润了。
  “为了阿梦，我要杀你。”付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看着他，我明白了，我娘还有我三个姐姐就是付鄺所杀。
  “阿梦本就不是你的，你对她的爱并不是爱，而是偏执。”我的娘亲对付鄺说道，付鄺瞳孔里那一抹黄色变得狠厉嗜血，一条巨大的黄龙冲向我娘，我那三个姐姐一齐冲了上来，挡在了前面，一起倒在地上，化作了三只蝴蝶。
  我娘很是伤心，付鄺却缓缓走了过去，我娘瞪着他：“你认为，如果你杀了我和她三个姐姐，你和她还会有可能吗？”
  “那您认为，如果她知道杀害她至亲的人是幻火君上又作何感想呢？”付鄺邪魅一笑，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一阵寒风刺入骨头缝里，更是冰冻我的心。
  “那你和她也是没可能啊！今日，他们便成亲了，阿梦是他人妻，你不能与她纠缠。”我娘似是放心地笑了笑，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一只硕大的蝴蝶挡在她面前，只不过如今的付鄺轻轻一挥手便让它烟消云散了。
  “我便杀了那个人，让他魂飞魄散！就在今日……”付鄺双目更加明黄了，也变得更加狠戾，用法术掐住我娘的脖子，我心怦怦地跳，跑了上去，却只是幻影，我娘被他掐死了。
  “娘！”我凄厉地大声喊着，这些天一直在哭，如今已经哭不出泪水，哭出了血液，直直地淌了下去，滴在地面，周围突然之间支离破碎起来，传输到我体内，把我胸口的伤治愈好了，可还是那么痛。
  我明白，我娘是把毕生功力给了我，我哭了，“娘，是孩儿错了，孩儿引狼入室，不想那个付鄺是个恶徒，孩儿定会还您和大姐，二姐，三姐的命的！”
  回到了现实，我吐了一口鲜血，孟生给了我牵连线，故而知道我犯了险。
  “你怎么回事？竟然用精血招魂，还好，那是你娘，不是恶鬼，不然，你剩余的精血也会没的！”孟生替我平定了体内的修为，因为三种力量相互冲撞，我娘也是不知的，不知道九郎也给了我……毕生修为……
  “孟生，我再问你一件事……”我微微睁开眸子，抬头看向他：“忘川水，是否真的忘情？”
  “人转世自然就会忘，如果有痴儿喝下忘川水也是能够忘记的。不过……如果有更加痴情的人，就算是把整个忘川河喝干了也不会忘。”孟生沉重地说道，眸子黑沉下去：“我就是之一。”
  “你……”我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他一直都记得而不说出口？那么那天他做出的表情也是装的。
  如今想来，的确假了些。
  “如果，我不隐瞒，就和她无果了。”孟生君上微微一笑，闭上眼睛，回想起了莫芙了。
  “为何？”我问道，孟生对我说：“我记得，那我就是仙，仙和妖无法相恋。”
  “我也记得就好了……”我低下去了头，孟生看着我：“你知道吗？幻火，林梦生，也记得。”
  “我知道，尽管那个时候我不明白，如今一去回想，他可不就是记得？”我笑了笑，仿佛一副笑话他啥的样子，心底里，却是痛恨着自己和付鄺的。
  “还有，付鄺战神，那个杀人凶手，六界最大的恶人，他，修炼禁术。”我郑重其事地对孟生说，孟生皱皱眉：“怪不得！”
  “你准备怎么办？”孟生问着我，我看向他，叹了口气：“只有待成亲之日，天界那群好事之徒才会齐聚，那时，才是良机。所以，只有忍着恶心同他成亲了……”
  “没事，谁都不会怪你！”孟生拍了拍我的肩头，再一次走了，我听到了外面有声响，偷偷看一眼，发现是玄衣，凌风，翼卫三人蒙着面，穿着黑衣试探着。我明白，他们是来杀我的，可是，当我看到了后面的一群天兵时，我才发觉，事情不对。
  “哈哈哈哈！你们三个，抓到你们了！”我突然跳了出来，指着懵圈儿的三人，装着捧腹大笑，身后的天兵若无其事地昂头走了过去，我瞥向他们，那三个“刺客”一同看了看，那眼神，懵得不得了。
  我拽着这三个笨蛋进了我的屋子，生气地问他们：“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你杀了君上，还假惺惺地救我们？呵！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知道你下一刻就把我们三个杀了！”凌风拽下蒙面的黑布，孟生又过来了。
  “真不老实，我才回去！”孟生也无奈了，带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姑娘过来了。我一看，那不就是芙淳吗？
  “芙淳！”我眼眶中似是含着泪，摸了摸她的脸，竟然都是伤痕。她自己也像是受了惊吓，浑身颤抖。
  我想了想，在刚刚娘亲的回忆中，的确一闪而过出现了她的脸，我是透过血泪看到的。
  “芙淳……你……是不是你看到的付鄺杀害的我娘？”我紧紧抱着她，她貌似认出了我，嚎啕大哭，嘴里一直说：“主人死了！主人死了！主人死了……”
  “我知道，他也死了……只剩我一个人了……”我被她带进了情绪，原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了。
  “幻梦？”翼卫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他也知道，我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为什么不告诉我？”
  “君上不让。”他低着头，手指不停地画着圆圈，我又说道：“付鄺在你们府中安插了侍卫你们也不知？”
  “啊？”凌风翼卫二人一同吃了一惊，玄衣暗沉了一下眸子：“知道。”
  我看向他，他终于不是闷葫芦了，主动开了口：“君上不让。”
  “他真的是故意的？”我有些不解了，他又说道：“君上找不到凶手，找不到证据。又加上您认为君上是凶手，所以……”
  “所以他就想代替真正的凶手死是不是？”我明白了，不错，这个结果我是明白的，他那一双眼睛看向我时，我就明白了。
  “俏俏，一定要好好的，幸福下去。”
  他对我说的那句话回荡在我耳畔，我支撑不住再一次大哭起来，事实上，从昨日晚上起，我就开始哭了，直到付鄺来时才硬生生抗住，如今，却又是无法抵御了。
  “仙子……”凌风玄衣二人可怜地看着我，想起我是杀人凶手又收回那一份可怜。翼卫一言不发，许是刚才就不想把可怜分给我一分吧？
  “少夫人！”翼卫突然叫起了我，我突然回想起来，我其实早就是九郎的娘子了，不过，他从来没叫过……
  “少……少夫人……”玄衣凌风不明白凡间的事情，故而一同疑惑地问道。
  “少爷，他是不是自己喝下的灭神散？”翼卫问着，我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他，凌风玄衣装起了磕巴，说：“怎……怎……怎么可能！”
  “我亲眼看着，凡间时，少爷为了少夫人和付鄺那个小人不要为他打起来，便……便以凡人之躯受了付鄺一击，跳下了悬崖……”翼卫哭丧着脸，缓了口气：“我下去找少爷，发现他早已经摔得血肉模糊的，他旁边的红花也好想是用他的血染得一样。我便受不住了，跑到草原，穿腹自杀。”
  翼卫是忠心的，愿意陪着九郎上刀山下火海，到了冥界，九郎恢复了记忆，却看见了我，生生看着付鄺给我灌了忘情水，后来二人又起争端，九郎本就受了伤，所以被付鄺抓起来也灌了忘情水。而我，为了以防万一，服了忘蛊，知道九郎在我眼前死去时才掺杂着血液吐了出来。
  天界六月初九，金鸟盘旋金色的天空，众神附议，今日册封付鄺为天帝，我便是天后，成亲，也是用着天帝天后成亲时的规格。
  金缕线缝制的白嫁衣穿在身上，有一种回到了那时的感觉。
  “你娘说用你们地方的习俗。可是你们的习俗好生奇怪，要我穿白衣。”
  我仿佛又看到了他在我面前摆弄自己身上的白婚服，我笑了笑，才发现不过是个幻影罢了。
  “天后，你真漂亮。”仙婢赞叹着我，我看着她那稚嫩的脸庞，像极了我的以前。
  “你叫什么名字？”我不禁问她。
  “渡湘。”她回答道，我吃了一惊，问她：“你是从凡间提拔上来的仙婢？”
  “对啊，我在凡间也算是个落魄贵家小姐吧，入了醉花楼，守住了清白，却只有我自己和幽竹姐姐知道，最后，孤苦一生。如今做了仙婢，也挺好的。”渡湘对我说道，抓住我的手，在我手上写道：“幻火君上真的是你杀的？”
  我摇了摇头，她放了心，我对她说：“从今以后，跟着我吧，做我的左右臂膀。”
  “好！”她兴冲冲地对我笑道，说实话，她上了天界，变了许多，额头上的伤疤就是个例子。
  “渡湘，帮我个忙。”我对她微微一笑，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一脸期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