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学开篇

  当我把邮件拆开,看到Z大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只有经过高考的人才能体会那种尘埃落定的美好。同时我想我爸妈终于扳回了一局,因为村里考入重点大学,我也是第一个。炼狱般的高中对青春来说也许是一种囚禁,事后未必有人不怀念那段灰暗的时光,有人一起奋斗,有人照亮指明前行的路。等我们踏入社会才发现在道路上向前走的只有自己,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地走向了其他方向。
  我爸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是他的不惑来得有点晚,在花仙仙的事件之后他好像不再那样脸色黑沉紧绷,表情也不会那么吓人,他变得和蔼了,也许是他老了。
  从我家到Z大的火车只有下午的班次,爸爸扛着我的行李,我背着我妈给我新买的书包,上午出发去坐火车。正值新生开学季,我爸和我只买到了站票,我在行李上坐着,我爸便跟人聊起天来,别人帮他挤出了一个位置。八月末,绿皮的火车上当时尚没有空调,火车的每一节车厢都挤满了人,又闷又热,在站点停下来时我觉得每个人都焦灼地忍受着,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一秒,在大家终于不能忍受的时候,火车又会开起来,空气流通了火车上每一个人又活了过来。我没心思听我爸跟其他人聊天吹牛,我的脑里心里全想着大学将要发生的事情,杂乱无序。
  凌晨两点多我们终于到站,Z大有高年级的学生在火车站迎新,有人把学校的牌子举得高高地,我爸和我见到他们都很开心,因为我们两在这大城市都很难找到乘车点。我们被高年级的学长领导学校的大巴车上,大巴车满了之后便出发去学校。
  从火车站到Z大正好经过城市最繁华处,凌晨三点左右这个城市还没睡,我也没有,灯光让我眼花缭乱,横跨木江的大桥让我明白从今晚开始我已经是个成年人,要独立生活,我诚惶诚恐但兴奋异常,大脑的某些神经好像重新获得了自由。
  昨夜我们就在学校的一间会议室趴着过了一个晚上,会议室里还有许许多多像我们这样的家长和孩子,有疲惫无抱怨,所有人都安静平和,因为相信美好的生活正在打开。此后,无论何时回忆起这晚大家热情洋溢的脸都会觉得辜负了当晚的自己。
  第二天仍然是毒辣的晴天,C市夏天很闷热,我看着我爸背后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精神抖擞,厚厚下垂的眼袋和眼睛里的红血色却暴露他的疲惫。他在城市里并不是一个能应付过来的父亲,但他跟我一起办完了一项又一项的入学手续,他是一个任劳任怨的父亲,也是一个任劳任怨的农民,他用自己的双肩和双手扛过了所有的四季。
  我爸没有在C市住,那天他把我送到了宿舍便要回家,我送他到公交车站做车去火车站,他背后的衣服上有一圈一圈的盐渍,我觉得特别像地理书上画的沙漠里绿洲边缘,他身材高大,腰背挺拔,他的步伐很稳很有力,我知道现在的他并没有被生活打败,如果不是看到他头顶的头发已经日渐稀落,我觉得他永远不会被任何东西打败。他用沉默和严厉对待自己的孩子和妻子,却也为他们默默劳动。同在一个屋檐下,我对他知之甚少,他的沉默和惩罚都让他显得高高在上,离我远远的。
  在这个夏天离别的车站,汗水一次又一次流进眼睛,蛰得我眼泪直流,我竟然找不到一句跟他告别,他也没有,只是上车的时候跟我说回去吧。车终于开走了,我鼻子很硬很酸,忍不住哭了起来,感觉特别委屈,因为我听到了其他爸爸的千叮万嘱。我穿着姐姐给我的白T恤和牛仔裤,由于她比我矮五厘米,所以我穿起来都像短款T恤和九分裤,这样倒清爽很多。只是这件白色T恤的胸口前面被泪水和汗水打湿,印出大小不一的圆点,我觉得顿生尴尬,便忍住不哭,找遍所有的口袋也没找到纸巾。
  现在正好黄昏,太阳不热,我边沿着路往学校的另一个方向走,那边是木江,现在那边的人不是很多,可以先平复一下心情,也可以看看白天的木江,我这个样子回寝室被人看到太丢脸。
  “你需要这个吗?”伴随这个清亮嗓音来的,还有一只手,这只手看起来健康有力,手指很长,手里有一张绿茶清香的纸巾。
  我当时这个样子并不适合见人,同时我妈也跟我说我在外不要跟陌生人搭话,不要使用和吃别人给的东西,所以我说:“不需要,谢谢。”
  “真的假的?我看到了你T恤上的水印和你的脸。”他说着已经窜到我的面前,看着我的脸,我不知道怎的就羞红了脸,仍然拒绝了他的纸巾,继续往前走。
  他也跟我一起,突然抓起我的胳膊,把纸巾放在我手里,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我并不是有意碰你,只不过我想做的事呢,就一定要去做到,不要戒备心这么严,这片有好几个学校,大家都是学生。”
  我手里拿着他的纸巾,看着他说:“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又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那也应该相信我的长相,我长这么高大英俊、风流倜傥,不是用来骗人的。”
  他确实如他所说,而且看起来很天真,我用纸巾擦擦脸和手,胸前的印记是没办法了,微笑说:“你长这么成这样大概是为了吹牛。”
  “看仔细了,花仙仙,我那个词用的不贴切算吹牛,请不惜指教。”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感觉很惊讶,也觉得他更亲近一些。
  “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的院系和班级,但不会告诉你,嘿嘿。”
  “随你便,我回学校了,跟一个知道自己信息,我却一无所知的人一起走,我感觉并不安全。”
  “可以,你走。”他说完我就走了,我只要走了,我想他大概也走了。
  今天晚上宿舍四个人全部到齐,晚上大家开了第一次卧谈会。夏至是一个典型的漂亮姑娘,她身高大概一米六五左右,身材凹凸有致,皮肤白里透红,黑瀑布长发,柳眉杏眼,我想花仙仙都未必赢得了她,她说自己是花痴。有一个文静内向的南方姑娘叫陈实,身材娇小,眼睛圆圆,下巴尖尖,跟女生聊天也会羞涩,爱好是看日本动漫。另一个姑娘叫顾清,身高一米六左右,眉眼细长,微胖,笑起来两颊会有一双浅浅的梨涡。我跟她们说喜欢看,我妈说我是憨大个。我虽然想说多一点,但我并不是一个第一次就可以说开的人。她们说我是我们班最高的女生了虽然我并没有见到班里其他人。
  我们的宿舍楼在一楼角落,一边靠食堂,一边靠篮球场,现晚上十点多躺在床上仍然可以听到篮球场七零八落的拍击声,我心里有点乱乱的,还有点遗憾,今天遇到的那个人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我甚至不知道他名字,由于很累这些声音和这些愁绪很快变成梦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