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忽然,脚下的地面发出了震动,耳边也传来了隆隆的声音。
是打雷了吗?
有人抬头看天。
天色较之先前更为昏暗,乌云厚重得像是随时都会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他们的身上。
但并没有电闪雷鸣。
天空安静乖巧如同邻家孩童。
可耳边的声音并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大,脚下地面传来的颤动也更为明显这是怎么回事?
“是官兵!”
“是淮南的官兵来了!”
“大家快拿上东西跑!”
方才还凶巴巴的灾民们顿时慌了神色,抓住手边搜刮来的东西胡乱往怀里一揣就拔腿往另一个方向跑,奈何衣衫破旧单薄,东西又多,随着跑动哗啦啦洒了一地
“别去拣了,把剩下的东西拿好,快跑,要是被抓到就完了。”
是啊,要是被抓到,等着他们的就只剩下死这一条路了,可是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啊,淮南的这些人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每天装模作样的熬点掺了大量土沙的稀粥拿给他们喝,然后就像驱赶烦人的苍蝇一样,把他们赶到城外这些空着的田地里劳作。
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活,要是动作慢了还会被一旁监工的人打这样的日子他们可不是过了一天两天,他们从冬天到春天,一直都是这样的。
偏偏其他地方的人还以为他们在这里过得很好,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吃饱喝足晒太阳,有厚厚的冬衣穿,有暖和的地方住。
朝廷对他们也很是关切,让兵马从巴蜀源源不断的往这里运送米粮,希望他们在他乡也能够感到像家里一样自在舒适。
家里才不是这样的呢。
他们吵着闹着要回家,官府的人却说他们是吃饱喝足没事干闹事,要把他们全都抓起来,让他们连掺了土沙的稀粥都吃不上谁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啊,他们害怕之下就大着胆子一起把那些监工的人打晕自己跑了。
没有吃喝,就在野地里四处找树皮草根,偶尔运气好还能抓到几只兔子山鸡,然后在夜色掩护下,往青州的方向去。
今天也是凑巧,他们想着白天赶路能更快回到青州,所以就从地里田间草堆石洞里钻了出来,谁知道刚出来就碰到了这些出门游玩的夫人小姐们。
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说去抢她们的车马,她们的车马宽大舒适温暖,吃喝财物应有尽有,他们有了这些车马,就能更快的回家,于是事情就变成了最开始的那样。
那些夫人小姐出门在外带着的护卫没有他们人多,很快就被打趴下,剩下娇滴滴的婢女只能在一旁干瞪着眼睛看他们拿吃拿喝,他们被这样的顺从畅快蒙蔽了双眼,直到听到有人说官兵来了才猛然惊醒做了什么蠢事。
这种时候只能跑了,不管说什么都不能停下,要是被抓到就真的半点活路都没了。
他们拼命的往前跑啊跑,身后是离他们越来越近的装备精良的官兵。
阴翳了许久的天空终于下起了大雨。
大雨阻挡了在旷野上奔跑疾驰的人们的视线,叫人看不清前路,双腿也像是被沾了雨水的泥地给扯住了般,往前跑动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有人在泥地里摔倒,有人丢弃了手里的财物,有人翻身下了马,有人扬起了手里的长刀。
雨势更大。
哗啦啦的声音掩盖了旷野里正发生着的噩梦。
……
夜色昏昏,烛火摇曳。
木屐在安静无人的长廊下发出嗒嗒的轻响。
随着来人的走动,干净的长廊上留下了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
“外面怎么样了?”
脚步声停在一间屋子前。
从头到脚都被黑色笼罩着的人站在门边弯腰脱掉了溅满了雨水污泥的鞋袜,赤脚走进屋中,立时就有聪明伶俐的婢女送上来了干净的帕子和温水。
“一切如常。”
这话的意思便是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干净了,穿着道袍温文儒雅飘飘欲仙的赵安弯了弯唇角,探手端起手边的茶碗呷了一口茶。
茶水稍冷,但他却并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觉得通体舒畅。
“那就好啊。”他道,转过头来看赵铎,“你没事吧?”问罢又皱眉看向门外,“外面的雨这么大吗?衣裳都湿透了”
赵铎抬脚走进内室,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坐到赵安面前:“下雨才好啊,这一场雨下来,便什么痕迹都消失殆尽了。”
那倒也是。
赵安点点头,又道:“城内的事情穆先生也全都安排妥当了,等到这场雨一停,那些灾民在淮南闹事,盗抢城中百姓的消息就会传向四面八方,所有人都会认为是那些灾民不懂得珍惜感恩,我们都是受害者没有人会相信我们把朝廷用来赈灾的米粮财物全都吃到了我们自己的肚子里。”
这是他们一早就商议好的对策。
他们想要兴兵造反,兵器是很重要的一环,可充足的粮草也很重要,如今只需要等朝阳那边乱起来,那他们这件事就算是成了一半了。
不过朝阳那边会如他们所愿的那般乱起来吗?
赵安有些担忧。
“天已经很晚了,父王就早些回去歇息吧,至于朝阳那边,再耐心等等不就知道了?”赵铎神色淡淡,“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想来父王不会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了了吧?”
自是能等的,赵安起身,垂眸看着面前面容沉静的赵铎,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杀人那些事,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去?”
“事关重大,还是我自己去更放心些。”
意料之中的答案,赵安叹口气,小铎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人的防备戒心太重,像这样的大事,光是听手底下的人回禀他是不可能会放心的,必须要亲眼看到或者参与其中才行。
其实这样会让自己很累。
他想劝劝赵铎,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轻声叮嘱赵铎早些休息,便迈步离开了此处。
一直隐匿在暗处的雷霆走了出来。
面上是一贯的木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