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起风
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还没来得及端起来喝,就被斜刺里伸过来的一只黝黑的大手给端走了。
云方先是惊愣后又恼怒。
“张戈!”
这声喊把余下的几个男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认识云方这么久,可从来没见云方如此生气过。
而偏生引起这一切的张戈还像是个没事人般,仰着头咕咚咕咚喝着茶,完了还把碗递到云方面前,道:“骗子,再给倒一碗呗。你这屋里的茶,可比我那屋里的好喝多了。”
尚且隔着一小段距离,其余几人都能感觉到云方周身萦绕着的怒气。
担心再这样下去会闹出事情来,有人忙伸手拽了拽张戈:“鸽子,喝了一碗就够了,别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什么呀,得寸进尺。”张戈甩开那人的手,“不就一碗茶吗?不至于。”
一碗茶确实是不至于。
问题是你是从别人手上直接抢的这一碗茶啊。
先前那人讪笑着看向云方:“骗子,你知道的,鸽子这人就是这样。我们几人为了等你回来问问情况,在外面站了好久了,都有些渴了”说着他指向张戈,“鸽子等得最久,适才你没回来时,他就一直嚷着他口渴。”
“是啊是啊,骗子,你就别生气了。”
“哥几个再给你倒一碗。”
“都是兄弟,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其余几人忙跟着哈哈笑打圆场。
云方仍旧沉着脸不说话。
张戈也拿着空掉的茶碗没动。
气氛尴尬不已。
张戈心里其实已经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了。
他不过是看云方的面色不是很好,觉得云方定是在郡主那里受了气,想要和云方闹一闹,开个玩笑,没想到事情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可让他眼下拉下脸去和云方道歉,他又做不到。
只好就这么僵持着了。
良久,云方才像是力气抽光了般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去背对几人,低声道:“我有点累了,想休息。”
其余几人愣了一下,然后各自动作:“喔喔,我们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我们马上走。”
杂乱匆忙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响起,很快又归于平静。
屋门已被刚才出去的几人贴心合上,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云方仰面躺倒在筵席上,睁眼看着头顶的房梁。
突然觉得做个雷木头那样的人也挺好的。
至少不会面临他刚才那样的情况。
……
初秋的江面波光粼粼。
一艘小船置于其上。
船头船尾各坐一人。
没有船夫,船头船尾的两人也无一人撑船,好似他们就只是坐在船上,随着江流漫无目的的漂流。
有红色的枫叶与秋风在空中翩然起舞。
一曲终了,秋风继续往前寻找下一个舞伴,枫叶却像是意犹未尽般打着旋儿飘落在江面上,带起圈圈涟漪。
“所以说你那晚去王府,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坐得有些累了的宋景干脆翘着腿躺在船板上,双手置于脑后去看一碧如洗的天空。
天上有成群的大雁飞过。
“没做什么。”坐在船头的君墨紧绷着身躯稳住摇摇晃晃的船只,“我们还有多久才到江州啊?”
他坐船都快坐吐了。
现在更是头晕得离谱,连江水都不敢多看,生怕下一刻就一头栽了进去。
哪像宋景,竟然还能悠闲自在的躺在船上望天。
“唔应该快到了吧。”宋景也不是很确定,“坐船要比骑马快,我们离开淮南也有几日了,想来就在这几日便能到了。”
说着他又翻身坐起来。
好不容易才平稳下来的船只因为他这一动作,又开始变得摇摇晃晃。
君墨吓得脸都白了,颤抖着声音道:“宋宋景,你就不能好好坐着或者躺着一动不动吗?”
“那怎么可能?!”宋景只觉君墨这话不可思议,“除非我是个死人。”
他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坐着或者躺着一动不动。
君墨被摇晃的船只弄得头晕目眩,恶心感一阵接一阵的涌上来,他很想回宋景的话,但他更想压下去这股让人难受的感觉。
后背出了汗,衣袍紧紧贴在身上,像是要让他喘不过气。
君墨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全然没有察觉到宋景是何时到了他的身后。
“啊!”
宋景忽然两手成爪,往君墨的方向伸了伸,吓得君墨险些直接栽到江中去。
“你有病啊!”
君墨恼怒。
宋景哈哈大笑:“原来原来你晕船啊。你早说啊。你要是晕船,我们完全可以骑马去江州找十六嘛。”
左右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晚一点就晚一点咯,何必要来遭这份罪?
君墨死鸭子嘴硬,梗着脖子道:“谁说我晕船。我就是昨天夜里受了凉,难受。我才不晕船。”
“是吗?”宋景伸手欲给君墨把脉,“虽然我看不出来当初害你内力尽失的药到底是什么药,可这寻常大夫都能看出来的风寒,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我给你看看?”
君墨避开宋景的手,眼神四处乱瞟,“不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也快回到船尾去睡吧,不然这船该翻了。”
他们两个人眼下都在船头,船头船尾的重量差距太大,万一船直直栽进江里了怎么办?
这里离岸边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
“好啊,我看着你躺好了再回去。”
君墨嘴角抽了抽。
双眼警惕的看了一眼江水,又看了一眼船舷,为了证实自己刚才所言非虚,只好僵硬着身体躺了下去。
宋景在此时抬脚往船尾走。
不得不说,躺下去之后,感觉船只的摇晃比先前还要剧烈。
君墨闭上眼,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事没事,不怕不怕。
下一瞬,船只又剧烈摇晃起来。
这个宋景!
君墨霍然睁开眼:“我就是晕船晕船,行了吧?你能不能安静的待着不要乱动?!”
“我没动啊。”宋景端坐船尾,“是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