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点书
原来是死于风寒。
这倒也说得过去。
明娘子松开捏着隽娘下巴的手,一面起身,一面吩咐徐娘子点灯。
也不知道徐娘子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是不是和白日相差无多,总之隽娘半点人撞上屋子里摆设的声音都没听见,屋子就亮堂了起来。
明娘子逆着光,居高临下的望着还跪在地面上的隽娘,道:“春风楼还在修葺,这段时日,你就先暂住在临江仙,环佩留在你身边供你使唤。”
环佩?!
隽娘睁大眼,颤抖着声线问道:“那喜儿呢?”
“环喜身体不适,我让她好好将养着了,等她身体好了,再让她过来照顾你。”
明娘子此举,分明是要把她和环喜隔开!
但她没有权利对明娘子的安排说不。
隽娘低下头,乖巧应了声是。
……
朝阳城内四下也亮起了灯。
君墨出了县衙后并没有立即回宋府,反倒是迎着热浪抄着手踏进了茶肆。
晚间的茶肆没有了白日的喧哗热闹,只得零星几个人,散落着坐在茶肆的各个角落。说书先生说了一天,许是也觉得累了,坐在台上像打蔫的茄子,有气无力的摇着扇子说着书。
君墨点了一壶茶并几碟茶点,挑了一个居中的位置落座。
说书先生听到动静,微微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君墨,旋即又耷拉着眉眼摇头晃脑的拉长语调说着白日发生的事情。
果然是在说这个啊。
君墨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一句。
余光瞥到垂落在自己肩头的几缕青丝,哪怕现在根本看不出到底是哪几根被十六削断了,可他的面色还是阴沉如水,放在小几上的手也攥成了拳头。
“这位书友是对我刚才说的那段不满意?”
说书先生忽地合上折扇,握着它遥遥点了点君墨,问道。
“那倒不是。”君墨微笑着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先生一日下来就说这么一段,未免太枯燥乏味了些。先生或许还没说腻味,可我倒是听腻了,不知道先生能不能换段别的来说说?”
散落在茶肆角落听得昏昏欲睡的人们闻言也纷纷抬起头仰起脸看向台中的说书先生。
眼里闪烁的期盼渴望光芒,让说书先生想要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清了清嗓子咳嗽几声询问君墨想听什么,然后又列举了近日来自己说的一些故事,有从书上看来的,也有从老人们口中听来的,还有眼下朝阳县外大周境内正在发生或已经发生了的。
说完,他微微有些自豪。
毕竟在朝阳县,像他这样能说这么多东西的说书先生可不多,尤其是他还能把极其平淡的事情说得慷慨激昂抑扬顿挫。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先生厉害。”君墨拱手毫不吝啬的赞叹,“可我想听的,先生方才似乎并没有提到。”
没有提到?这怎么可能?
说书人不想在人前失了面子,略瞪着眼结巴着问道:“你你想听什么?”
“烦请先生说一段春风楼的事吧,不要那种风花雪月,要有料的。依我看,前些时候说的那个济南郡王是春风楼真正东家的事情就不错,哦,还有春风楼是个杀楼的事。”
一个穿着青衣尚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负手从外面走进来。
唇角仿佛自出生起就一直凝在那处的笑意像是能化了隆冬冰雪的春风,带着些微的凉意,让人在这个时节看了,只觉沁人心脾。
说书先生愣了,那些散落在茶肆各个角落的人也愣了。
独独君墨没有愣住。
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此刻带上了冷冽的杀意,死死盯着那个进门环视了一圈后就直直朝着他走来的少年。
一阵凉风拂过脸庞。
青衣少年就撩袍坐在了他的对面。
“茶还有吗?倒一碗我喝喝。”少年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拿起茶碗递到君墨面前,示意君墨给他倒一下茶。
君墨没动,牙齿咬得咯吱响,而后从齿缝间低声挤出两个字:“十六!”
这个人,在白天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竟然还敢这样大喇喇的毫不愧疚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认为他身手不及他,所以有恃无恐吗?
池鱼笑眯眯的,见君墨迟迟不给她倒茶,便自己倾身探手拎了茶壶来倒,口中还道:“哎呀别这么生气嘛。不就是削断了你几根头发吗?我也不知道那刀锋利起来这么锋利啊,我自己到现在还后怕呢。”
呵。
君墨冷笑。
“行了行了,今天你听书的钱我出了,算是给你赔礼道歉总成了吧?”
少年摆出一副我已经很大度,都在忍痛割肉,你不要再得寸进尺的模样。
君墨不为所动。
“行吧,再加一顿酒。”池鱼竖起一根带着薄茧的手指。
“两顿!”
“你”池鱼咬牙恨恨看着君墨,最后还是妥了协,“两顿就两顿!”
谁让她这件事做得不地道呢?
她忍。
“先生,快说书啊。我们都还等着听呢!”扭头朝着始终安静的台上吼了一句,池鱼才觉得心头的钝痛没那么强烈了。
说书先生猛地回神,为难的看着君墨。
“我们知道点先生说哪段需要另外加钱,这好说。只要先生能拿出看家本事,把这段故事说得让我们听着畅快了,什么都不是问题!”君墨道,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反正不是花的他的钱。
“这”
说书先生仍在犹疑不定。
他倒是不担心这两个人会付不起那点小钱,毕竟两人身上的衣袍,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他担心的另有其事。
“怎么?先生不方便说?”池鱼扭过头问他,一块金锭就朝着他直直飞了过去。
说书先生惊了。
这可是金子哎。
就算他在这里再没日没夜的说个一年,什么赏钱茶点茶水的分红加在一起,也不见得能得到这么一块金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