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相逢

  夏王薨逝,景池即位。
  转眼之间,那前日还嬉笑打闹的男人,扛起来了一国之重担。命运狠狠的退了一步形只影单的男人,临危受命,步履艰难。他穿着蟒袍朝服坐在龙椅之上,大典依照礼数,却没有了往日的奢华之景,没有舞女细腰,金粉明香,胭脂摇曳,只有尚且年幼的君主还有两鬓斑白的重臣。
  他才不到二十岁。
  琉璃红瓦之下,昔日金光璀璨的鎏金玉栋伫立,孟懿宁远远的站在宫中的阁楼之上,看着火红色的长毯从宫门一直扑到了正殿。这里是大夏最为灿烂荣华的地方,但是所有人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欢欣雀跃。
  玉食琼浆,锦衣奢华的背后是野心昭昭的燕戎,是不可预测的时疫。一种无法宣泄的压抑感侵入孟懿宁的内心,她喘不过气,捂着胸口,皱起眉毛。大夏宫殿内的熏香让她呼吸不畅,似乎多闻几下就要晕倒过去。
  这本与她毫无关联。
  但是乱世之中,却又一一相关。
  她本是燕戎将军之女,逃入阳上,又囚于大夏,如今自由之身却又在这三国的漩涡之中苦苦挣扎。命运十分神奇,她以为自己可以草草的过完一生,却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站在了每一个拐点之上,却没有人告诉她将来会何去何从,事情瞬息变幻,因何而起?风吹过孟懿宁飘散的长发,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铮铮而立的景池身上。
  “大争之世,弱肉强食啊。”姑娘终究叹了一句。
  景池向远处的亭台楼阁微微一瞥,见到姑娘撑在栏杆之上,探望此处。他笑了笑,两人对视,如同春风化雨,惺惺相惜。如果说当年孟懿宁像是一个怯生生的妹妹,如今出生入死却与他一道并肩作战起来。
  鼓号齐奏,编钟长鸣。
  醉生梦死繁华的承平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疫病顺着春风扩散开来,十室九空,大夏的壮士们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病榻之上。官兵们举着火棍和毒药抓鼠,没有患病的士兵被看作是国家的财富被保护起来。
  孟懿宁忧心忡忡的从王宫之中出来,偌大的世子府邸突然空了起来。
  景池强烈建议孟懿宁住在王宫之中,但是却遭到了拒绝。孟懿宁笑着说,“王上,我这也不是内臣,也不是侍妾,传出去还不知道让人怎么说呢?从阳上王宫又住到了承平,说起来倒是让人笑话。”
  景池笑了笑,温柔的说道:“怎么,你是在要什么名分吗?”
  他逗了逗眼前的姑娘,毕竟娶她这件事情早在她同顾子安离开北阳的那一刻起就说得清清楚楚。孟懿宁不是居于金丝笼中的小雀,好不容易有了自由肯定要驰骋于九州之上。她一直把他看作兄长,看作恩人,唯独没有心心相印的爱情。他后来想开了,倒也觉得没什么,便是好久不逗她了,觉得心里有些空虚。
  果然孟懿宁神色一变,瞪了一眼他,“王上又拿我打趣。”
  男人呵呵一笑,“懿宁你有心悦之人吗?”
  姑娘一愣,脑中不自觉浮现出来了一个身影,骑着高头大马,洋洋洒洒的冲她放荡不羁的一笑。
  他都回山上好久了。
  孟懿宁叹了口气,负气的说道:“没有,多谢王上关心。”她撇着小嘴,“您早些歇息吧。”微微服了服身子,匆匆的退了出去。
  望着她的背影,景池低下头继续翻阅手中的奏章。
  沉静的夜色,乌鸦悲鸣。孟懿宁揍在荒凉的街道上,春风涌动着沉默,街巷错落。莲花娘娘庙日夜香火不熄,似乎是唯一给予这里人们慰藉的地方。她没有会世子府,而是找了一家酒楼,腿踩在椅子上,饮这一口小酒。夜晚拂过繁华的城郭,把酒临风,昼长夜短。倏然间,一道温暖的目光从身后射来,她心有灵犀的侧头追寻过去,见到灯火阑珊之处中站着一个身影。
  穿过寂静的天地,目光如同电光火石一般火花四射。
  她猛然站起来。
  那男子一身玄墨色长袍,面容清俊,轻扯嘴角,沉静地看着她。两人之间隔着很远,似乎千山万水,又如同近在咫尺。孟懿宁手扶窗棱,飞身一跃,轻飘飘的从二楼落在了地上。她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似乎这些天的一切重担终于有人可以分担。头发飘扬在空中,少女眉眼弯弯,嘴角的梨涡甜美可人。
  她眼眸闪动着星辰,他眼中冰雪消融。
  孟懿宁没有一丝停顿,飞奔的冲入到男人的怀中。一个踏实的拥抱,她深吸一口熟悉的味道,这似乎是一场久别重逢。深夜烛火微光,如同萤火虫飞舞。乐毅紧紧的搂着她,拥抱住少女单薄的双肩,心如沸水滚烫。他低下头,微笑的看向眼前的姑娘,沉声说道:“懿宁,我回来了。”
  她紧紧搂着男人的腰,声音有些委屈和呜咽,“你离开的太久了。”
  他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呜呜的风声穿过街巷,她却没有在感到寒冷了。孟懿宁抬头看着他墨发飘飞,眼神里是皑皑情深。似乎两人已经相伴了多年,说不清楚的情愫如同烈焰一般。
  他叹了口气,“你瘦了。”
  她低垂下眼睛,搂着他的肩膀,“你可知,最近发生了什么?”
  “我曾听闻,便处理完师傅身后之事便赶来了,希望还不是太晚。”
  她知道子聪散人仙逝之后,大弟子需要回山上打点,但是这几日事情发生的太多,让她每天心惊胆战,无法安眠。她要保护景池,她要照顾患病的人们,她要打探消息,她要警惕景铮,要提防燕戎入侵……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劳心费神,但她却又不跟景池吐露心肠稍稍的抱怨一番,他刚刚登基,朝政不问,自己又怎能那这些事情打扰他。
  孟懿宁把头又埋回了他坚硬且宽阔的胸膛里,温暖大约可以让他忘记一切。
  “我爱你。”
  “嗯?”
  她突然抬头,看着男人似笑非笑狐狸一般的眼睛。
  他猛然上前,登时亲吻上了姑娘颤抖的嘴唇。她可以听得见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有力的,坚定的。唇齿之间的酒香,绵绵长长,心好像被放在了温暖的糖水里,甜腻所被笼罩着。
  “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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