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乱城

  那些听闻可以回家的人露出了喜悦之色,一时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他们拉扯着旁边人的手臂,嘴里喃喃的,“可以回家了?这么快便可以回家了?”如果不是被迫,有谁愿意背井离乡跑到另一处地方讨生活呢?而如今,甚至连这座城都进不去。这里不欢迎他们,但是家乡欢迎他们。
  “我已经上书王上,承平的大夫,甚至还有公众的太医不日也会抵达仙桃。仙桃乃大夏丰饶之地,况且各位都是大夏的子民,王上是不会坐视不管的。恳请大家放心归去,仙桃的疫病已经平稳,家家户户正在清扫。”他说着,脑中回忆起一路上那空荡荡的村落和塞满了河道的白色纸钱。景池有些哽咽,“仙桃是家,总要回去的,难道不是吗?漂流异乡,终归不是一个良策。”
  那些人点点头,离家一段时日,已经开始惦记起家乡的风景。那里泱泱桃花,潺潺流水,幻如仙境。在心中,渐渐忘记了那里突如其来的萧索和漫天的哀嚎。有人深吸一口气,坚定的个说道:“走!回家去!”
  “这里不欢迎我们,要死也要死在家里!”又有人白了一眼城楼,愤恨不平的说道。
  那些来自仙桃的流民渐渐的从人群中散去,他们背起行囊和推着单轮小车自己离开。那些小孩高喊着,“回家,我们要回家。”
  人群一分为二,那些人即使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下去,也毅然决然的向小山路走去。
  景池抬头看了看城楼,朗声说道,“我是大夏世子景池,身后是北阳公主孟懿宁,请守城的军官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景池走近了城楼,一张英俊的脸孔恍然出现在官兵眼中。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城头上的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官兵之中引起一阵骚乱。谁也想不到这边远的地方,竟然出现了如今的世子大人。
  此话一出,人群喧嚣,楼上的守军也一愣。
  “城上守军,请开城门,放百姓们进去救治!”他又说道。
  那守军的首领站出来,见到景池背着双手仰头而望。他心纠结,赶忙喊来了死守于此的刺史。刺史拎着长袍跑到了城楼之上,定睛一看,心里委屈。他好不容易把患病的人清出了城,怎奈何突然出现一个小祖宗让他把城门大开,把人放进去。这城中每天都在死人,那一车车的尸体每天清晨趁他们不注意慌忙运出去。如今把人放进来,不是又会加剧疫病。
  他可不敢。
  刺史并没有正面见过景池,只是远远的看过一两次的背影。
  少年立在人群之中,巍然不动。
  “世子大人,请恕罪。小人也是万般无奈,出此下策啊。世子大人可进城与小人商讨这疫病的对策,但是让我把患病之人放进城去,城内的百姓也万般不愿啊!”他哭丧着嗓子。
  孟懿宁回头看着连绵起伏的营地,人们表情呆滞,神情恍惚。
  “大人若进城了,就又要抛下我们在此苦苦等死了。”人群在听到了景池身份之时,一片哗然,心里各自打着算盘。
  “世子大人打算怎么救我们?”
  “您会自己一个人进城吗?”
  突然有人高喊:“我们要和世子大人一同进城!”
  “对,一同进城!”
  要想活命只能破釜沉舟。那些人即使身子不适,却依旧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拼死进城。
  刺史冷冰冰的说道,“患病之人,不可!”他并非不是通情达理之人,只是这疫病朝闻夕死,如何也制止不住,若是隔离起来,才能控制疫情。他希望百姓理解他的苦衷,但是那些人用了他在谋杀他们的仇视的目光。他心寒,他愤怒。若是不愿意出城的,他只好杀一儆百。刺史低头看着那局被扔下来的尸体,又叹了口气。
  张九悄悄的走到景池的身后,小声的问道:“殿下,怎么办?”
  景池皱着眉头,但是身子没有动。他的身体迎着风,天地间变得空荡而寂静。似乎听不见众人吵吵嚷嚷的喊不能丢下我们。
  他冷静低声的说道:“懿宁,你过来。”
  孟懿宁身躯一震,愣愣的望着他走过去,担忧的说道:“殿下……”她声音软软的,眼神有些迷茫。这男人莫不是要让自己进去吧,她心中闪过了这个念头。
  景池低声说道:“你进去,与刺史商量对策。”
  她摇摇头,“怎么大的事情,况且你在外面,我如何能放心的下。”
  “张九和侍卫都在此,你不要担心。当下之急,是把这些百姓安置好,我们也可以继续赶路。如此拖下去,承平也等不及。”他镇定的看着她,“你知道该怎么做,如同仙桃一样。让城中的大夫带上你那个呼吸罩出城救治,在城外扎住大营供人居住,城门外安防一个缓区可以让他们家人相见,让人心安。这样于城内百姓,或者城外流民都是好的解决办法。城内清扫鼠患,焚烧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我在此处也十分安全,你只需要速去速回,不要犹豫。有我在,他们才安心。”景池有条不紊的说道,“我相信你。”
  孟懿宁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我去去就回。”
  有你在。
  景池仰头,语调铿锵的缓缓说道:“北阳公主孟懿宁代我进城商讨对策,我便留在此处等候公主出城。请开城门罢!”
  那刺史拧着眉头,吹着胡须,他害怕景池有个闪失自己难辞其咎,但是世子大人执意在城外以安民心。他心中流出来一股异样的惶恐,喝到:“开城门。”
  城门开了一个小缝。
  孟懿宁深深的回头望了一眼景池和期待的众人。
  转身进去。
  男人面色冷寂,宛若石碑一样站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眼睛那般亮,像是璀璨的星子。春风吹迂过他的衣服,他突然觉得内心有一处东西坚硬起来,依稀间似乎可以听到铿锵有力的声音,对于眼前这个姑娘,他倾泻而出了坚定的自信。
  不知道从何而生,蔓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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