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的命运就是被放逐。
  我看到了燃烧的自己。
  记忆中曾经熟悉的人影，
  在奔腾的火焰中变得陌生。
  存在化作灰烬，灰烬燃成虚无，留下的，便是永恒。
  一场旅行，开始。
  ……
  九天世界，钧天大陆，青州，望仙郡，卧龙县。
  卧龙县在望仙郡东，钧天东海之滨。此县幅员不广，方圆不过百里；人口不多，户民仅有十万。依山傍水，四时雨顺，也算是一处难得的福地。县中有一座石山，名曰卧龙山。山不高，不长，不险，东西百里，南北数里，草木葱茏，好似一条卧龙，正饮水沧海。此地未设县时，此山便已存在。设县之后，便以山为县名。
  卧龙山中有一隐世家族，杨姓，占据卧龙山，历世弥久，传承久远。只是此族人丁不旺，五服之内，不过千百余人。主脉存世祖父子三代，更是只有一祖、三父、一子，共五人而已。一祖名杨承宗，年六十许；三父为杨继才、杨继能、杨继贤，年四十许；继才、继能未婚，继贤生一子，名杨嗣后，年二十。
  九天世界，修行至上。然修行者修为越高，男女精元就越发稳固，阴阳交媾，生子产女便越发困难。
  有些修行世家的子弟，专注于修炼长生，不婚不娶；负责传承家族的子弟，便如同种猪种马，往往刚成年便要结婚生子。
  杨嗣后加冠，为了延续杨家的香火，随随便便娶了三妻四妾五媵共十二个老婆。成婚之后，一番辛苦，十二位妻子全部怀孕。妇孕十月，接连生产，三日之内，便得十三子。依据字辈，分别取名成璧、成璜、成琼、成琮、成瑜、成瑾、成珑、成珏、成琅、成瑞、成玕、成琪、成瑰。成瑜、成瑾乃双生，成瑰乃大妻所生。
  此时正是钧天历元年十二月初一，杨家十三子满月之喜。
  寒冬腊月，雪落山中，万物肃杀，然欢饮不惧天寒，酒酣更觉耳热。一众宾客，自日中饮到日落，方才宾主尽欢，次第离开。
  待宾客散尽，杨嗣后唤来十三名不能言语的青衣童子，抱着十三子，走入杨家密室。
  入了密室，一路向前，不知走了多远，过了多少道门，转了多少道弯，直到火炬将近的时候，一行人方才走到密室的尽头。
  密室的尽头，杨承宗、杨继才、杨继能以及杨继贤四人站在门口，好像已经等了许久。
  青衣童子将十三子置于篮中，依次离去。没走多远，便纷纷倒地，没了气息。
  杨嗣后祖孙五人携带着孩童，面无表情地打开了大门。
  大门后是一处极其广大的世界，辽阔看不到边际。此处世界，虽然上无天，下无地，然而虚空生花，处处草木葱茏，更有各种奇珍异兽踏空而行，嬉戏其间。
  有白玉石梯浮现在门口，蜿蜒向上。
  五人拾级而上，走了三千六百道玉阶，方才走到顶处。
  玉阶尽头是一座浮空的岛屿，岛屿中有一口方圆三十六丈的深潭，潭面上漂浮着一个方圆三丈的圆台。圆台上雕镂着古朴的祥云、腾龙图案，时有金光闪耀。
  杨嗣后五人将十三子依次排在圆台上，然后割开掌心，将鲜血滴落在圆台。
  鲜血落在圆台上，立刻迸发出耀眼的金光。不久，潭水便如同煮沸了一般，不停地冒起气泡来。随着潭水的鼎沸，一只十丈左右的金龙从潭底飞出，盘旋在圆台之上！
  “此世何年？”金龙问道。
  “距离大人沉睡已经千年之久！”杨嗣后等人跪伏在地。
  “千年千年，又是一个千年。千年之约，已经到了么？”
  “千年之约，的确已经到了。”
  “既然如此，祭品可曾准备好？”
  “已经准备好！”
  金龙闻言，瞄了一眼圆台上的十三个刚满月的孩童，道：“一子一世，你要几世？”
  杨嗣后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齐声道：“十二世可好？”
  “十二世自无不可。”金龙开口道，“你命中只有十二子，若是全部献祭，只怕你杨家就要自此绝后了！”
  杨嗣后不明白金龙是什么意思，当下道：“十二世不可，十一世也行！”
  “真是贪婪的人类！”
  金龙说完，便张开金口，朝着圆台上的十三个婴孩吸了一口气。随着金龙的吞咽，杨家十三子很快便只剩下四子，其余九子，尽皆入了龙腹！
  一场献祭，杨家十三子，仅剩下杨成璧、杨成瑾、杨成瑜以及杨成珏四人存活！
  金龙吞了杨家九子，张口吐出一枚龙珠，冷冷道：“九世之后，再来归还！”
  金龙说完便重新没入水潭。
  杨家五人抱起残余的四子，略有遗憾地出了禁地。
  说来也怪，自打五人从禁地里出来，众人对杨家十三子的印象便只剩下杨家四子。就连刚刚生产了孩子做了母亲的女人，也忘记了自己有过孩子的事实。没过几日，这些“没生出孩子”的可怜女人便被杨家遣返，杨嗣后三妻四妾五媵也只剩下三妻。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被遣返的女子也被人渐渐忘记。三年过后，甚至于连杨嗣后等人也忘记了三年前那禽兽不齿的献祭。
  但是这场变故，总有人记得。
  ……
  三年之后，又是三年，一转眼就是六年的功夫。
  杨家的祖训与众不同，即便是杨家主脉的子孙，也要和支脉的孩子一样，在家族学舍里，远离父母，一同生活，一同修炼，除了每月多了一份丹药之外，便再无其他的特权。
  六岁以前，杨家的子孙主要是习文，剩余时间方才练习拳脚，强壮筋骨。六岁之后，便进行根骨检测，适合修行仙道的，便修炼仙道；适合修炼神道的，便修炼神道；适合修炼武道的，便修习武道。什么都不适合的，便逐出杨家，离开卧龙山，前往山下生活，生死祸福从此与杨家再无半点关系。
  根骨的检测一共有三类，分别检测人的先天元精、先天元气以及先天元神的强度。此精气神乃是九天世界修炼万法的根本，若是先天元精强悍，便适合修炼武道；先天元气充沛，便适合修炼仙道；先天元神稳固，便适合修炼神道。不管是哪一道，凡人通过修炼，都可以拥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常言所说“人身有三元，精气神当先；一元握在手，命数百千年”就是这么个意思。
  依据精气神的稳固，修炼者的修行资质可以划分为天、地、神、人、鬼五个等级，五级之外，还有极为罕见的废柴（即不适合修炼的体质）和灵胎（天生的修炼奇才）两个级别。只是不管是废柴还是灵胎，几率都是万万分之一，罕见的很。而杨家的资质测试，只有人级以上的资质者，才能被允许留在杨家继续修炼；人级以下的，都要被逐出杨家。因此每一年的筛选，都有不少的孩子被刷下来，沦为卧龙县的乞丐。更多的则是在离开卧龙山后，莫名死去。
  这也是传承久远的杨氏家族一直人丁不旺的一个重要原因。
  资质鉴定是在祖祠里进行的，鉴定仪式由杨家主脉的家主杨承宗主持，只要有人资质鉴定不通过，便立马在族谱上勾掉姓名，算是杨氏宗族里再无此人！
  钧天历六年年终，杨家祖祠中前来参加资质鉴定的人数不多，除了杨家主脉四子和其他几个杨家支脉的孩子外，也就只有家主杨承宗、几位长老以及处理后事的杨家护卫等十数人参与。
  在一群等待筛选的孩子中，杨成瑜成为第一个测试者。但是很不幸，一连测试了三次，不管是元精、元气还是元神，杨成瑜的资质都是罕见到了极点的废柴资质，每一样出现的概率都是亿分之一，而他全部占全了！见到杨成瑜如此资质，杨承宗甚至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重孙，若不是顾忌其他，早就直接一掌打死杨成瑜。
  这样的资质，自然不可能过得了关。杨承宗虚报等级，杨成瑜三项资质都是鬼级，依照惯例，杨成瑜考核不通过，被杨氏宗族除名！
  杨承宗落笔之后，一个杨家护卫当即上前，将杨承宗拖离了考核现场，然后驱赶到山下。
  虽然考核不通过，但是离开杨家山庄的那一刻，杨成瑜却觉得自己的内心充满了无比的喜悦，以至于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空气中甜味来！
  对于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来说，杨家这种变态的地方，如果不是逃不走，他是一刻也不想呆。如今更好，自己的先天元精、先天元气和先天元神被《诸天万道功》彻底炼化干净，检测之下自己变成了废柴，从而得以逃离杨家这个魔窟，从某种角度讲，这也算是可喜可贺了吧！
  在杨成瑜看来，没有比离开杨家更让人觉得舒心的事情了。
  微风吹过，杨成瑜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在通往县城的山间小道上。山风吹来，鸟语花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那么好，让人忍不住想要沉醉其间。
  逃脱牢笼，杨成瑜的内心充满了喜悦，只是他究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不光是弱肉强食，同样也充满着匪夷所思的畸形观念，例如：废柴体质的他，是活不过明天的。
  动手的人甚至连基本的遮蔽都没有，杨嗣后就这么站在杨成瑜前行的路中央，冷冷地看着杨成瑜，面色阴沉如水，内心涌动着强烈的杀意！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当年金龙所说的话的含义。
  杨成瑜看到杨嗣后的那一眼，没有任何的惊喜，他知道这个献祭了九个儿子，做了自己六年父亲的男人，如今的卧龙县知县大老爷，不会让自己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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