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这种话，尤晟皓宇这么以“挑剔”著称的人来说，本来已经很让人头晕目眩了。
而晟皓宇说这话的态度，增加了“暴击”的感觉。
他全然像是在读一篇论文——既认真，又审慎，严肃得几乎有些机械古板，但反倒格外地……
格外地……
苏缪找不出形容词。
苏缪一句话都说不出。
晟皓宇奇怪：“苏女士，你这是……”
“震惊。”苏缪勉强挤出两个字。
“啊？为什么？”晟皓宇更奇怪了，“以前没有人这么说过吗？”
苏缪机械地摇头：“没有。从来没有。NEVER，ever、ever……”
恰恰相反，她一贯是“可爱”的反义词，女生群体中的“糙汉子”，男生眼中的“大猩猩”。别说其他人，就连前男友杨帆，和她交往了这么多年，也从没夸过她一句“可爱”……
“这说明，”晟皓宇断言，“你以前的生活环境审美有问题——要么审美能力贫弱，要么审美标准扭曲。”
“其实我自己也……”苏缪小声提出异议。
晟皓宇不等她说完，一挑眉淡淡地打断她：“人啊，认识你自己。”
事实证明，苏缪靓不靓，晟总说了算。
几个小时之后，苏缪光脚站在商场大穿衣镜前的地毯上，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女性人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是我？”
回应她的是镜子里同样瞪大眼睛的倒影。
和晟皓宇毫无起伏的重申：“人啊，认识你自己。”
这话是有几分嘲讽的。
但苏缪已经完全不介意了：“太厉害了！谢谢……如果不是您，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还能……”
她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不客气，”晟皓宇正站在展示台旁为她挑选合适的鞋子，随口回答，“良好的眼光，和帮助合作对象挖掘和展露优势，都是一个优秀天使投资人的基本素养。”
“能和您合作，我真是相当荣幸了，”苏缪由衷赞美——尽管有点心虚自己是靠“卖肉”作弊上位的，“您这……简直已经不是‘素养’了，这根本是‘魔法’。您就算不做游戏投资人，去做女性的购物顾问，拍vlog教人怎么搭配买衣服、怎么做发型、选择合适的化妆品之类的，也定能大红大紫的！”
“这恐怕不行。”
“嗯？为什么？”
晟皓宇回过头给了她一个看智障的鄙夷眼神：“您觉得呢？”
“我……”苏缪瑟缩，“不知道啊……”
晟皓宇几不可查地微微蹙眉：“不是谁都行的。”
“欸？”苏缪没听明白。
晟皓宇就沉了脸，不说话了。
片刻转过身来，把三四只鞋子放在苏缪面前：“试试。”
“……哦。”
苏缪还是一头雾水，但决定不深究——霸道总裁嘛，总是要有脾气的。何况出来约会，自己穿得如男模走天桥，约会对象却和个垃圾袋一样，还得先帮她整顿外观……遇到这种事，佛都要发火，不直接甩脸走人不错了啊……
苏缪很心虚。
大气都不敢出。
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按晟皓宇的要求一只接一只地试鞋。
很快试完一轮。
听到晟皓宇问：“感觉如何？”
“还行。”苏缪老老实实地回答。
“什么叫‘还行’？”
“就……一般，还可以。”
晟皓宇的脸微妙地抽搐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游戏测评总写过吧？”
“那当然啊，”涉及本职，苏缪一秒活化，尽管不知道晟皓宇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可还是立刻自信满满地说，“晟总您别看我选衣服不行，我看游戏的眼光可……”
“就按类似的流程，”晟皓宇打断她，“舒适度评级，0代表像是钉了个铁掌在脚上，穿了还不如不穿；10代表宛如踩在云端上，而且是筋斗云，现在就能原地起飞——你认为这双鞋的评分大概是？”
“呃……”苏缪作答失败。
“可以有小数点，不需要取整。”晟皓宇帮苏缪放宽要求。
“……”苏缪依旧无法作答。
“小数点后取多少位随意，只要不是π这样的无线不循环都行。”晟皓宇只得又放宽要求。
“那个什么……”苏缪弱弱地表示，“我几乎没有穿过这种鞋子，所、所以……就算有评价标准我也……”
“excuseme？”
“我是程序员啊，日常标配格子衫牛仔裤运动鞋……”
“说的也是，”晟皓宇面无表情，语气平直，“是我疏忽了。我在看你穿妈妈鞋来面试的时候就该懂了。”
“那是正装皮鞋啊……”苏缪试图捍卫自己的精心选择。
“中老年人穿的，”晟皓宇痛打落水狗，“一般的年轻女性看都不会看一眼。”
苏缪哽了一下。
抬头，和晟皓宇大眼瞪小眼。
不服气地扁扁嘴：“可是一般的年轻女性也并不会到你面前面试。”
这倒是实话。
于是轮到晟皓宇沉默。
片刻，找不到回击方法的霸道总裁先生嫌弃地“啧”了一声，在苏缪面前单膝落地蹲跪下来：“疼了就说。”
“欸？”苏缪没明白怎么回事。
下意识地随着晟皓宇的动作低下头。
眼睁睁地看着晟皓宇对着她穿着新鞋的那只脚伸出了罪恶的手……
“嗷嗷嗷！”苏缪捂着嘴小声尖叫，“痛！好痛！痛痛痛！十级疼痛警报！”
晟皓宇忙松开手，抬起头超无语地看着她：“苏女士，请客观一点，您这样我很为难……”
“可就是很痛……”
“人类十级疼痛是分娩痛——您刚刚在这里原地生了个孩子吗？”
“呃……”
如此这般折腾一番，总算确定了最终选择。
晟皓宇把卡一刷，导购小姐原本就滔滔不绝的彩虹屁，立刻宛如决堤的山洪一般倾泻而下。
什么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啦，什么和身上的衣服完美搭配啦，什么高贵典雅最能够衬托您的气质啦，什么您的男朋友眼光好出手大方还温柔体贴您怕不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找到这么好的对象啦……瞬间把苏缪绕了个晕头转向。
“如何？”晟皓宇问苏缪。
苏缪是很识好歹的。
她发自内心地感谢晟皓宇。
也很想真诚夸奖晟皓宇——最少让总裁大人听个响儿，别觉得这钱打水漂了。
可话都都被导购小姐说完了。
说得比她流利，措辞比她精彩漂亮，语速还机关枪似的飞快。
她怎么开口都像是劣质复读机。
想了想，只得站起身来，蹦跳两下：“超棒，简直+10顶配飞行鞋，穿上这样的鞋，寂寞都追不上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晟皓宇摁回椅子上：“不要跳，把这个贴上。”
说着递过来两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形状诡异的创口贴。
“嗯？”苏缪不明就里，“我没有受伤？”
“这是防磨贴。新鞋，提前贴上防止磨脚。”
还有这种设定？
苏缪接过来：“抱歉……请问，这个，怎么用？”
晟皓宇又轻轻地“啧”一声。
从苏缪手里抢回防磨贴，重新蹲下身帮她贴好了。
苏缪忙不迭地道谢，用钦佩的语气说：“不愧是晟总，连这个都知道！”
晟皓宇站起身拍拍她的肩，学着她的钦佩语气：“不愧是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苏缪一哽：“晟总，你这就把天聊死了呀……”
“怪我咯？”
“不不不，”苏缪秒怂，“接不住梗，当然是我的锅！”
晟皓宇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原谅你，给你一道送分题。”
“总裁大人请讲。”
“猜猜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题我会！”苏缪立刻回答，“约会三大经典必备节目：吃饭、逛街、看电影。街已经逛过了，现在又还没到饭点，所以应该是要去看电影！”她信心满满，就差没把“推理小能手”五个字写在脸上，“而且我昨天稍微查了一下排片，最近正好有高逼格的科幻大片上映，一看就是总裁您的品位……”
“哦，是吗？”
“是的……吧？”苏缪抬头，期待又忐忑望着他。
“嗯……”
晟皓宇犹豫了。
其实他原本的计划是带苏缪去底层的大型电玩城打游戏——这是他确定苏缪一定会喜欢的活动。当然他自己也很喜欢。两个人又都是各种游戏都很有两把刷子的高手。一定能乘兴而去，尽兴而归。
然而苏缪把“看电影”列为约会中经典的、必要的环节；又一副“霸道总裁就应该喜欢看电影”的模样，他就……不太忍心拂了苏缪的兴致。
可是……
他并没有提前查排片，也不知道选哪个片子，才能符合苏缪心中对于“霸道总裁”的想象……
怎么办呢？
晟皓宇微一沉吟，抬手在空中打了个勾：“回答正确。奖励你去买电影票。我去买爆米花和饮料。”
苏缪欣然同意。
“有钱吗？”晟皓宇不放心。
苏缪连连点头：“有的有的，毕竟是工作了的成年人，不至于这点钱都出不起的……”
电影院就在妆发区和女装区楼上。
苏缪和晟皓宇约定了接头地点之后兵分两路，各自排队购物。
平安夜。
哪儿哪儿的队伍都很长。
苏缪规规矩矩地站到队伍末尾，翻出手机来打发时间，正打算偷空和老昊说两句话，汇报一下进度、探讨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什么的，就听有人用试探的语气叫她的名字：
“苏缪？”
是耳熟的声线。
苏缪一凛，猛地抬起头：果然，是她的前男友杨帆。
站在两米之外的另外一个队列里。
穿过来往穿梭的人群，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