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魏忠贤的独白

  魏忠贤听着客栈外传来的一阵阵喊杀之声,整个人反而陷入平静而安详的状态中,他这一生所经历的往事,一幕幕不断浮现在脑海之中。
  他于隆庆年间出生在一贫民家,父亲给他取名进忠,后来他随继父姓李。
  由于自小不读书,整日游手好闲,成年后便成为了一无业游民,他常常梦想自己有一天能飞黄腾达,因此时常留恋赌场,希望可以以此改变自身命运。
  后来娶了冯氏为妻,生了一名女孩。却因为赌运不佳,在外欠下大批赌债,被人逼迫上门,由于家徒四壁,自己唯一的女儿便被那伙人给抢走了,也算抵了堵债,结发妻子因此改嫁他人。
  那时候的他多么无助,他不过是想过上好一点的日子,他有什么错,为什么最后会到了妻离子散的地步。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怎么可以就这么认输了?他李进忠不是这么容易击败的人。
  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决定再搏一回。他终于狠下心来,自宫尽身,混入了宫中,从此成为了宫中的一名小杂役。
  没有人清楚这中间他受了多少苦,也不会有人能明白他流了多少泪。但这些,他都不在乎,他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一定会实现。
  从万历到天启,他总算一步一步的熬了过来,成为了司礼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成为了朝廷的实际掌控者。一时间,无数达官贵人认他做爷爷,做义父。一夕之间,身为太监的他,却成了许多人的干爹,许多人的爷爷。
  无数高官更是为他大修生祠,许多大臣对其崇拜之极,因为此时的他,已是可与孔子相比的圣人。无数人对其拼命巴结,他成了万众瞩目的主宰,成了高高在上人。曾经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当初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那些欺辱过自己人,我要你们好好活着,看着我如何的风光。
  而到了如今,屋外北风伴着喊杀之声传来,而屋内,却只剩下他自己孤身一人。难道说,这数十年来,只不过一场梦幻?
  贫穷,卑微,野心,抱负,飞黄腾达,这些似乎便得不再重要,如今他只想好好活着,换一种活法,去享受人生,享受这已所剩无几的最后的时光。
  窗外,传来了歌声,歌声为何如此落寞,如此萧索,倒底是谁在吟唱?他是对这世间的不满?还是只为排遣胸中的不愤。
  他记得这歌似乎似乎唤作《桂枝儿》,以前为府中作乐,美貌的小婢唱起来婉转动人,不会如这般的凄惨幽怨。
  他再一次仔细倾听这首曲儿,此曲一共分为五段,从一更唱到五更:
  一更,愁起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廖荒店里,只好醉村醪。
  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二更,凄凉二更时,展转愁,梦儿难就。
  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稠。
  如今芦为帷,土为坑,寒风入牖。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
  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三更,飘零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
  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
  想当初,势顷朝,谁人不敬?九卿称晚辈,宰相为私衙。
  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四更,无望城楼上,敲四鼓,星移斗转。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
  如今别龙楼,辞凤阁,凄凄孤馆。鸡声茅店里,月影草桥烟。
  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五更,荒凉闹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气。
  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
  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一曲终,歌声渐行渐远,魏忠贤望着窗外呆呆出神,不似这首曲子,而更像是他的一生。
  “魏忠贤,滚过来受死。”一道人影踹开房门,掠了进来。
  “原来是你,是皇上派你来杀我的吗?”魏忠贤望着眼前的这位青年,他手中的长剑斜斜指着自己,眼中充满杀机。
  “不,我是来为师父报仇的。”张富贵望着他,语气森冷。
  “报仇?你师父是谁?”
  “剑神杨彦博,便是先师。”张富贵长剑一挑:“今日我便割下你的人头,以祭师父在天之灵。”
  “原来是他,你是华山派的?”魏忠贤叹了口气:“其实我对杨先生颇为倾佩,曾数此希望他能为朝廷效力,可是都被他拒绝了。”
  “可是最后,你还是害死了他。”张富贵双眼射出仇恨的目光。
  “也许你不相信,我并不想杀他。”魏忠贤迎着对方凌厉的目光,说道:“他数次进宫刺杀我,却都安然不恙的离开了,若是我正想杀他,你以为他真能逃得出去?”
  魏忠贤见他微微一愣,继续说道:“我其实十分佩服杨先生的武功,一直希望可以和他坐下来谈谈,以消除误会。哪知道最后他却被川中五侠害死,唉……川中五侠后来被人所杀,应该是你做的吧。”
  “不错,川中五侠那几个卑鄙小人确实是我所杀。”张富贵有些错鄂的眼神忽而重新恢复,变得更加犀利:“废话少说,看剑。”
  魏忠贤见长剑迎面朝自己咽喉刺来,忙抓起身上木桌挡在身前。岂知对方长剑灌注了真气,“噗”一声轻响,长剑贯穿木桌继续朝他刺来。
  魏忠贤着地一滚,避过攻来长剑,顺手抽出放置于床中的配刀,当头砍去。
  张富贵对他有些武功颇为意外,但也仅仅如此而已,仍魏忠贤如何了得,与他这华山派中的剑法高手仍然相差甚远。
  不过十余招,张富贵长剑便削中对方左肩,又过数招,魏忠贤后背又中一剑。
  魏忠贤长叹一声,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敌不过对方,“啪”一声,将配刀丢在地上。
  这一下却令张富贵大为意外,不由脱口而出:“怎么,打算闭目待死吗?”说出这话后已大为后悔,自己一剑将他杀了便是,干嘛又来多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