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钟》
路遥呵呵一笑，正要继续打趣，忽然耳朵微微一动。
“哪里来的钢琴声？”
“是有人在楼下大厅那里弹琴吧？自从那个钢琴厂的老板在我们医院手术成功，送了太钢琴摆那里，经常有人在那里显摆。”
护士回答道。
医院大厅摆台钢琴？
听起来有点怪，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首曲子很好听。
而且还是一首路遥从未听过的曲子。
他不禁产生了好奇。
“你去哪？不吃饭了吗？”
看到他往外走，护士连忙问。
“等会再吃。”路遥越听越来兴趣。
小护士大概无法理解一个音乐爱好者听到一首好作品的激动。
两分钟后，他来到了楼下的大厅。
此时，刚才听到的那首曲子已经接近了尾声。
当他奋力挤开围观的人群，来到演奏者附近时，曲子刚好结束。
演奏者优雅地站起身，向着观众微微鞠躬。
那是一个长发飘飘，杏眼桃腮、柳眉樱口的婉约女孩，典型的东方美人。
围观群众纷纷放下手中拍摄的手机，报以热烈的掌声。
“太好听了！”
“再来一首！”
“……”
女孩微微一笑，并没有理会观众的呼声，而是拿起放在琴凳上的包，转身欲走。
路遥一个健步走到她面前。
“对不起，美女。您刚才那首曲子实在是太好听了，我只听了前奏部分就深陷其中。请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女孩皱了皱眉头，看着像个木乃伊一样的路遥，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看到这表情，路遥便知道对方误会了。
“美女，你别误会，我不是想搭讪，我真的只是想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而已！知道名字，我就可以从网上扒谱，然后自己弹。”
女孩上下打量着他。
“这么说来，你会弹钢琴？”
“略懂，略懂。”路遥谦虚道：“小时候学过几年。”
女孩脸上露出一副难以捉摸的表情。
“既然你会钢琴，那这样吧：你去弹一首曲子，弹完之后我就告诉你我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她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地样子，“另外我还有个要求：你弹的曲子，级别不能比我弹的这首低！”
路遥哑然失笑。
说半天，还是在怀疑自己是要搭讪啊。
这是要他证明自己有那个实力弹奏这首曲子。
“不过，你手似乎弹不了？”女孩皱眉看了看他的胳膊。
“哦，没关系，手没断，可以弹！”
路遥说着走近钢琴，稍微调整了一下琴凳的位置。
坐在琴凳上，他开始回忆起之前弹奏过的曲子。
“弹哪首好呢？”有选择困难症的他陷入了迷茫。
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女孩不屑地撇了撇嘴：“弹你能弹奏的最高水平的曲子就可以了！”
最高水平？
那么《献给爱丽丝》、《梦中的婚礼》、《秋日私语》这些可以排除了。
这些曲子，好听是好听，不过难度着实相对低了点。
我弹过的最难的曲子是哪首来着？
《野蜂飞舞》？
不是。《野蜂飞舞》的难度主要在于手指的灵活度与清晰度，以及对速度的要求比较高，但重复的地方很多，苦练一段时日就掌握了。
倒是那首李斯特的《钟》……
难度更大一些。
其中的轮指（不同手指重复弹奏相同音符）、轮奏（左右手交替弹奏）、快速变八度、极大音程跳动的断奏，没有扎实的基础和长时间的练习，根本无法驾驭。
只是：算起来，自己已经有半年多时间没碰钢琴了。
学钢琴的人都知道：长时间不练琴，手指会退化的。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一周不练，同行知道；一个月不练，观众都知道了。
要不要冒着出错的风险弹《钟》？
算了，就这个吧！
反正只要能大致弹出来，应该就能证明自己是会弹琴的了。
他深吸一口气，轻柔地上琴。
当简练的前奏过后，钟的主题便出现了。
钢琴高音区清脆悦耳的音色与泛音奏法形成短促有力的音符，组成了一连串生动逼真的小钟的鸣响。
女孩原本不屑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讶。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作为一个从小学钢琴的人，她还是有一定的欣赏水平的。
面前这个“木乃伊”，在炫技！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脸也变得潮红。
路遥的呼吸同样也开始急促。
他心中在暗暗叫苦。
悔不该啊！
干嘛要选这首曲子？
弹得手都要断了！
李斯特这个炫技狂魔，留给后人的体验，大概都是如此吧！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弹下去。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要打完！
一曲弹罢，他长出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拉跨了。
弹到最后，错音、音色与强弱已经难以控制了。
但围观群众们显然看不出来。
沉寂了一会儿，掌声响起。
“抱歉，弹的有点呲了……”路遥起身对观众们稍微欠身致意后，惭愧地对女孩道。
女孩紧咬着嘴唇。
“你弹的这曲子，难度系数很高啊！不过也从侧面印证了你的水平。”
“哪里哪里，论难度，这首《钟》，比起《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还是小巫见大巫啊！那首曲子，三个乐章弹下来要四五十分钟，消耗的体力跟铲十吨煤差不多！”
《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世界公认最难演奏的曲子。
“《钟》？《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女孩一脸懵逼：“我从五岁开始学钢琴，一直到现在，自以为所有的名曲都听得差不多了。然而今天我才知道：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路遥愣了一下。
五岁学琴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
不应该啊？
“你居然没听过李斯特的《钟》？”他有点不可思议，“学了这么长时间居然没听过李斯特的《钟》？”
女孩脸红了。
不过这时围观群众里出现了替她鸣不平的人。
“哥们，你也太装逼了吧？你说的那两首曲子或许是牛逼，可我们大多数人就是没听说过啊！”一个二十来岁的男青年很不爽地看着路遥：“反倒是这位美女弹奏的这首《秋日星空》，我们却耳熟能详！大家都知道它是大钢琴家莱曼传世两百年的经典，怎样？”
“就是！”
“装逼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