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秋葵毫无头绪，便问：“此话怎讲？”\r
  姜无重不急着回答，安抚她再等等。\r
  那边的卫临渊也吐得差不多了，再吐也全是清水，实在难受，再不敢去看那血腥场面。\r
  萧太守让手下去附近作坊里找了几把竹椅，搬到树下阴凉处，几人便坐在树下等候。\r
  瞧世子爷身体欠安，他自然要来关心一下。\r
  “天气炎热，世子是否是患了暑症？署症可不能大意，不然世子爷先回府，让大夫给您看看？”\r
  卫临渊好胜，如何能让人小瞧了？斜眸看他，回答：“什么署症不署症？爷还顶得住！”\r
  萧太守热脸撞了冷屁股，只心头叫苦，这世子爷真不好伺候。\r
  其实，这边离南门本就邻近，派去查看城门之人很快就回了来。\r
  “太守大人！”\r
  “怎么样？”几人都站了起来。\r
  “南城门墙偏左上方之前确有一座黑玉石雕的人身神像，我昨夜值夜见都还好好的，但方才去查看，那神像竟被损毁了！”回禀的城卫兵递上来几块黑色石头让萧太守过目。\r
  萧岱易还没看见，就被卫临渊伸手截了过去，他也看不懂，紧着递给旁边坐着的姜无重。\r
  “妹夫，这就是你要找的那黑玉人身神像吧，都碎成这样了！”\r
  姜无重并未细看，像是早有所料一般。\r
  秋葵忙问：“夫君，这到底怎么回事？”\r
  “此神像是数百年前修建临江城城墙的人请高人立的神位，是用来辟邪的，有此神守门，一般外来邪祟不可入，故而临江城这些年还算风调雨顺，倒未出过什么大的祸事。”\r
  原来如此，秋葵揣测道：“夫君是说，那尸鬼是有人故意放进城里来作乱的？”\r
  姜无重点头。\r
  “守门神像被毁，自然是人为，且这小小神像的用处连一城太守都不知；昨夜损毁神像者必是玄门中人，与设坟煞阵之人若非同谋便是同一人！”\r
  他们这一路从坪山村到临江城，所遇每一件事，皆指向了一个名为神山老仙之玄门高人，正如姜无重之前所说，不管隐秘在背后害人的到底是谁，他们所行之事皆伤天害理，若不除之，还会有更多无辜之人死去。\r
  姜无重目光看向那满布血迹的酒坊道：“昨夜尸鬼从坟煞地逃出时还不成气候，但一夜之间，它杀了那么多活人，应更难对付了，若无厉害的法器相助，恐不能除之。”\r
  “厉害的法器？妹夫，你不是曾说过，我这把宝剑可斩尽世间邪祟吗？！”\r
  “你昨晚也与它交过手了，并不好对付，何况它已今非昔比，光有你的剑肯定不行！”\r
  “那去何处找可以伤这尸鬼的法器？”秋葵问。\r
  姜无重想了想，沉声道：“临江城……倒是有这样一件法器。”\r
  卫临渊忙问：“在何处？我立即去取！”\r
  他却摇了摇头说：“此物你取不到，需得我亲自去取！”\r
  “那我派车马载你前去！”\r
  此刻还早，须得赶在尸鬼再出来害人时将法器拿回来，事不宜迟，他们决定现在就动身。\r
  卫临渊让萧太守去备了一辆马车，前往城中云烟观。\r
  马车从城北门出城，车夫听闻他们前去此观，并不知是去作甚，赶车闲余好奇问他们：“贵人前去的这个云烟观，是去烧香吗？”\r
  “烧香！”秋葵不便多说，随意说了句，见车夫几次欲言又止，才问他：“大伯也去这云烟观烧香吗？”\r
  车夫摇了摇头说：“那地方，怎会有香客？”\r
  侧身靠在车上的卫临渊听此，来了兴致，问道：“此话怎说？道观没有香客还叫道观？”\r
  车夫回答：“贵人有所不知，这云烟观坐落在临江城北，一面环江，是一座上百年的老观，具体是哪一年的不清楚，我家就是那附近村子的，自我记事起，家中老人便常常告诫我们不要靠近那座道观。”\r
  “为何？”\r
  “不干净！”\r
  “不干净？”卫临渊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早已改掉当初一听这些事儿就嗤之以鼻的习惯，他好奇问：“那道观是荒观吗？”\r
  若非荒观，观中便会供奉道家三清神明，有主神的道观，自然是干净之地。\r
  “倒不是荒观，我自小贪玩，与村中同伴去过那附近，见过观中有个老道士，因常年无人供奉，身上道袍满是补丁，看起来十分落魄！”\r
  “既然有道士在，何来不干净之说？”\r
  “这我便不清楚了，不过老人们都那样说，如今我也这般与我儿子说。”马夫说完，便不再说话了！\r
  巳时初，他们到达云烟观所在山脚下，只见一条崎岖的山道上长满了杂草，有一座道观就修建在山下沿江处。\r
  “贵人，这道马车不好走，你们继续往前走就到了！我在此地等你们出来！”马夫为他们指了方向。\r
  三人先后下马车，卫临渊走在最前头，他步子大，走得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道观大门。\r
  眼前的木门早已看不出颜色，有一半已腐朽，门没关，从不大的缝隙中可见到观中杂草更长。\r
  卫临渊用手推了一下大门，门板‘哐’地一声掉了下去，他用手散走尘灰，不解的说：“就这破观里能有可以对付尸鬼的法器？”\r
  再看观里头到处结着蜘蛛网，想来道士都跑光了！\r
  “妹夫，观里头无人！”\r
  姜无重未答，他迈步进去，他消瘦身姿，走在杂草丛生的道观中显得十分凄凉。\r
  秋葵跟在后面，总觉得这一路他心事很重，进到此观之后，那种感觉更甚。\r
  道观前院里有一口香炉，她走过去看了一眼，讶异的说：“这样一座观竟还有人烧香？”\r
  卫临渊也过去瞅了一眼说：“马夫说他小时候见过这观中有个老道士，这都过去几十年了，那老道士若还在，也该变成鬼了吧！”\r
  说完，他一转身，便见前方的院墙后面站着一个白发老头，他吓得立即拔出腰间宝剑喝道：“有鬼！个奶奶的，又出来吓爷！”\r
  秋葵未看见那老头，只被他这声给吓了一跳，说：“这大白天的，哪儿来鬼？”\r
  “就在那啊！”卫临渊指着那边院墙根时，那白发老头正缓缓朝这边走来。\r
  只见其身穿一件补得全看不出原貌的道袍，稀疏的白发梳在头顶，发上竖插一根木簪子。\r
  这道士的发簪戴法可是有讲究的，比如这竖插的，则是清道，不可结婚生子，一身信道供奉三清，横插的话，则是混道，也习道法供奉三清，不过可结婚生子，如今天下那些道门世家，基本是当年的混道下山自立门户而来的。\r
  姜无重也看见老道士了，叮嘱卫临渊说：“小木鱼，不可妄言，他并非是鬼！”\r
  “不是鬼？”卫临渊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已在近处的老道士，瞧他骨瘦嶙峋，应就是马夫说的那个老道士，竟还没死，那得多大岁数了！\r
  老道士走来，见三个年轻人在自己观中站着，以缓慢低沉的老声道：“闻门响声，贫道还以为是夜猫又跑进观了，这些个夜猫都快成精了！”\r
  说着，他想起进来的这三个年轻人来，转身往前走的步子顿了一下说：“观里好些年未来过人了，你们若要烧香，就去三清殿里，不过贫道猜你们并非来烧香的！”\r
  秋葵对修道者自来十分尊敬，忙得体回答：“道长，我们确实不是来烧香的，而是来贵观借一样东西！”\r
  “借东西？”老头笑了笑，往前面的三清殿步去。\r
  “这观里头的平日烧的香皆是贫道用树皮磨粉自制，除了那堆香，啥也没有，你们借甚？”\r
  秋葵也不知借什么，目光移到姜无重身上，见他已跟随老道步伐往三清殿中走去，她也跟了上去。\r
  进殿之后，他取了三炷香各拜三清。\r
  老道士此刻注意到了他，站在一旁借着殿内有限的光打量他，半响，问道：“这位年轻人今年年岁多少？”\r
  姜无重问他：“姜道长是问我入世年岁，还是出世年岁？”\r
  姜道长？\r
  老道士神色有变，这话深意他自然听得懂，赶紧回答：“自然是出世之年岁。”\r
  姜无重掐指算来，接着答道：“距今刚好三百九十九年！”\r
  老道士大惊，当即双膝跪地参拜道：“云烟观第二十二代弟子姜暮云拜见祖师爷！”\r
  “我此番肉身现世，不过是凡夫一个，不必行此大礼。”\r
  站在一旁的秋葵与卫临渊面面相窥，这老道士也姓姜，叫他祖师爷自是姜无重的门下弟子，那么此观庙岂不就是姜无重从前的观庙？\r
  皆知姜无重乃上神，法力无边，曾有八大玄门家族信奉，却如何也不将他与眼前破观，还有这古稀落魄老道联想到一起。\r
  难怪，他方才来时，有一种暮色下人影消瘦的落寞之感。\r
  想这世间世事无常，连得大道历劫成仙者亦不能摆脱衰败之运，身为凤家人的秋葵更是感同身受！\r
  她也突然在这一刻明白，为何姜无重会应奶奶之所求肉身现世来助她，也许她不忍心这些曾信奉他的氏族，就如这破败的观一样，只等崩塌吧？\r
  他也怕自己并非可助之人吧？\r
  所以才会让秋葵向他证明自己可以信任他。\r
  她突然想明白了姜无重曾让她供奉之物是什么。\r
  世人可顿生，亦可渐灭之物，不正是世人仰望神明时虔诚的心吗？\r
  原来，他要之物这样简单，从来就不是什么奇珍异宝，需上刀山下火海才可得。\r
  但是，他要之物又那样复杂，因为世人是这世间最善变的，真心能随时奉上，也可慢慢收回。\r
  这一刻，看着三清殿中姜无重清寡的身影，秋葵只觉落寞，她想走过去，像往常一样牵着他的手，想告诉他，他要的真心，她早已奉上，并且此生不改。\r
  但她刚迈步向前，姜无重便转身轻声交代她说：“秋葵，你与小木鱼去外面等我！”\r
  卫临渊十分好奇那厉害的法器在何处，此时听他打发自己出去，自然不乐意，说：“哎哟，妹夫，这都到了你老观了，是有什么宝贝我与你家娘子也看不得嘛？太生分！”\r
  老道士闻他此言，面露惊愕地看向秋葵，“这是……”\r
  “她姓凤！”\r
  老道士皱眉，像在思索何事。\r
  秋葵知道姜无重叫他们回避必有其理由，所以就转头叫道：“哥，我们出去吧！”\r
  说完她就先一步出去了！\r
  见她出去了，卫临渊也不好死皮赖脸不走，也跟了出去。\r
  秋葵站到外头的香炉边上，此刻天色还早，太阳已有些毒辣了！\r
  卫临渊虽出来了，但还惦记着里头，他说：“小秋葵，你就不好奇他们要说什么？”\r
  “夫君想告诉我，自会告诉我的！”\r
  “哎哟，当初哥在坪山村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这丫头古灵精怪，有勇有谋，十分有主意，怎么到了这姜无重面前，就啥变成个呆子了？”卫临渊一脸嫌弃说。\r
  秋葵不以为然回答：“那我就当他的呆子好了！又何妨？”\r
  “啧啧！”卫临渊摇摇头，转身就趴在殿门边竖起耳朵偷听里边的人讲话。\r
  听了会儿，他招秋葵过来小声说：“呆子，快来听，哥听不明白呢！”\r
  “不听！”\r
  “快来，他们好像说到了那张符的主人！”\r
  秋葵一听到这个，再也经不住诱惑，几步走过来，与他一起趴在门框上竖耳偷听。\r
  “九十九年前，正值大旱之年，有一婴孩全家皆饿死了，婴孩的娘亲将最后一口奶给了婴孩便撒手去了，我师父当夜在观中打坐入定，神游间去了一座村庄，见村中皆是饿死的村民，心中悲叹世人之苦，又闻婴孩啼哭之声，便知村中还有活口，他想，自己既能入定间神游，想来这婴孩与自己有缘，便连夜寻着路找去，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那个村庄，并且找到了一个躺在母亲尸体里的婴孩，那个婴孩便是弟子，师父后来给弟子取名姜暮云，年轻时候我悟性不够并不懂，是足足守观五十年才渐渐明了，云烟观二十二代守观人，每一个皆在观中到死，我是最后一个守观人……”老道士的声音透着沧桑，听在耳里却字字清晰，他叹道：“祖师爷，弟子等了好多年了！曾以为等不到了！”\r
  “一切早有定数。”\r
  老道士道：“三清殿中所镇之物……”\r
  “嗯。”姜无重语气淡淡说：“也是时候取走了！”\r
  老道士点了点头，担心的问：“祖师爷，殿外的凤家女会否再步她后尘？”\r